翌日,李无晴鸡鸣而起,对着铜镜认真理了理仪态,去了庭院内伴着雾气翩翩舞剑,俨然一副笃志好学的修者形象。
裴暮雪迷迷糊糊扫了一眼,翻了个身呼呼大睡。他只是一只柔弱可怜的小鸟,困了就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他再醒来,笼子里已经放上了稀粥,移到了窗前,挂的高高的,来十只大花猫也够不到。
他倚笼远望,万水门位于淮川峰之顶,李无晴的居所地势颇高,此处视野开拓,可见大片山林,树木郁郁葱葱,他不免心情大好。
只不过再努力也望不到山脚的千山派,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李无晴练剑。
千山派坐落在淮川之畔,虽说就在山脚下,可和这里隔着层层阻碍。
说起来,二十年前千山派和万水门还属同源,名为山水盟。可惜说闹崩就闹崩,分裂成了两个门派,彼此看不顺眼。
一片荆棘丛隔绝了直通的山路,半山腰更是设了一片迷雾结界,都明晃晃昭示了两大门派断绝来往的决心。
和对方毗邻让他们如坐针毡,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可三个月前,两位掌门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也许是想起了前人的谆谆训诫良心不安,也许单纯是想在敌对的关系里搅搅浑水,让彼此更加不好过,他们居然违心地派人去谈和。
不幸被推出去的就是一向寡言的裴暮雪,他第一次见李无晴就是在谈判桌前。那个一身白衣清清冷冷的修者,居然是个比他更寡言的狠角色。
两座冰山王见王,大眼瞪小眼凉气四溢,谈判自然崩盘,李无晴也光荣摘得裴暮雪的死对头桂冠。
想到这里,裴暮雪的好心情瞬间卸了大半。
自从谈判那日过后,他对沉默清冷的角色可谓是深恶痛绝。他扔掉了自己所有白衣,一改往日的冷淡,立志改头换面,做一个暖心温柔小师叔。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现在连人都做不得了,他抖了抖一身鸟毛,这算什么道理。
午时即过,李无晴收剑入鞘,提起鸟笼进了屋子。
裴暮雪一身白毛被轻风吹了个遍,他浑身清爽,满意地挺起了胸脯。
李无晴走到桌前站定,俯身盯着笼子里的小家伙。
裴暮雪一个激灵,与他四目相对,李无晴眼中流露着看不懂的情绪。
他瑟瑟发抖,呆毛耸动着,看着李无晴投下的那抹神秘微笑。冰山融化了么,他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总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被一只大手托出了笼子。李无晴的手很稳,他乖乖趴在他的掌心,以不变应万变。
然后,“扑通”一声,他就被丢进了一个小木盆里,从头到爪全被水淹没。
水温适宜,不冷也不烫。裴暮雪眯着眼睛泡起了澡,吐出几个水泡,翅膀拍打着水面,舒服。
可李无晴似乎见不得他好过,两根手指将他捞起,提出水面又浸了回去。反复几次,裴暮雪呛得不行,虚弱而气愤地指责,“到底是泡澡还是谋害呀?”
李无晴适时停手,裴暮雪被两根手指吊在半空,弓起身子恶狠狠瞪着眼前人,然后火速扇着翅膀抖了抖羽毛,成功溅了他一脸小水珠。
得逞了,裴暮雪内心无比畅快。
李无晴默默看了看满是水渍的衣衫,拿过厚毛巾将这只调皮的鸟崽裹了起来,只露出两只圆眼眨巴着。
好歹算是洗了个澡,裴暮雪心情好了起来,裹着毛巾在窗口晒太阳。
看来自己并没有暴露,死对头甘愿伺候吃喝,暂时可以安全地当着小主子。
李无晴不知忙什么去了,裴暮雪分给他一个眼神,发现此人正襟危坐,提着笔杆子唰唰飞舞。
在写信?
落笔后,他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起身检查了一下鸟笼,加固了笼门,重新系了缎带,似乎绑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用不着这么隆重,像送大礼似的。裴暮雪挥挥小翅膀,有些脸红,这也太贴心了。
这时,李无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手将他捞起,三下五去二在他脖子下也绑了个小蝴蝶结。
裴暮雪:???
直到被连鸟带笼打包拎走,在山间小径上一颠一颠,他才隐隐猜到了自己的命运。
他瘫坐在毛垫上,爪子使劲儿揪着缎带,将该死的蝴蝶结揪得看不出原貌,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死结。
解决了笼子,他用力叼住脖子上的蝴蝶结,翅膀爪子并用,扑腾了好几下,结果把自己死死缠住了。
他从满身绸带里探起脑壳,虚虚地喘着气。
李无晴想用他当礼物借花献佛,简直用心险恶。
他是不会乖乖坐以待毙的。
这条路,怎么有些熟悉。他抬起眼皮,李无晴居然七绕八弯地来到了千山派大门口。
李无晴望着门口的匾额,一向冷漠的神色居然又消融几分,再一低头就看到了一片狼藉,他无奈一叹,摸摸鸟崽的脑袋,“别捣蛋。”
裴暮雪才不想听他的话,脑壳扭到一边。
接着他便见识到了李无晴的手指有多灵活,还没反应过来,几道残影一晃,一路的战绩就被恢复原样。
裴暮雪偏着脑壳一看,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居然更圆润好看了。
“劳烦通报,万水门李无晴有要事寻贵派裴暮雪相商。”
乍一听闻自己的名字,裴暮雪浑身羽毛一颤,悄悄瞥了李无晴一眼。
他一身白衣飘逸无比,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门童纵然看不惯万水门之人,但是对着这样一个仪容完美、相貌非凡之人,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便进去通报了。
裴暮雪愣愣倚靠在毛垫里,一时拿不准这是什么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