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是清瘦的人,乌墨一般的头发被纨成一个发髻,从顶上望下去只能看见他高耸玉立的鼻梁。
他蜷缩在被褥中,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靠着那塌案上,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纤长,正翻看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籍。
“又在看什么神神怪怪的。”
先前生气的年轻男人一把夺过了书,翻了翻,看见书里面画着各种怪物的形象,漂亮的眉头果然紧紧皱了起来,如老太婆一般叨唠起来。
“我说景麟,就算你身子不好,但怎么至于如此?我看那些佛道之徒,几个不是神棍骗子?显通寺的智虚,玄灵观的清和,那打一场醮得收多少银子?全长安的女人都被他们给骗了,巴巴地送上门去给钱,我看就是一个字:蠢。怎么你会与那些无知妇孺一般,也信起这些东西了?”
那个叫景麟的男人听了却不恼,抬起脸轻轻地看了看气急败坏的朋友,这时才让让看清他眉目疏朗的脸庞。
浓黑的眼眸明亮地宛若晨星,皮肤白皙而干净、五官深刻而俊朗,一颦一笑仿佛能刻进人的心里,是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儿,如明月般皎洁、清澈,不过只是坐着,周身便仿若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这是个不染纤尘的美男子,令人见之忘俗,只是他似乎生着极重的病,气息稍短,有些不足之症。
“陛下就是女人,她笃信佛教,怎么,这一位也是无知妇孺吗?”景麟说完微微一笑。
裴素,他自认为自己是崔景麟生平为数不多的知交之友,早已习惯了他的一言一行。
这时候他并不会承认自己会真的生气,仅仅是把那本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书摔在了案上罢了。
当然了,他用了一些力道的。
景麟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就见好就收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又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喂,表兄,”裴素并不甘寂寞,看来他的火气很快就消散了,“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前面都来了一些什么客人吗?”
崔景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他连头的懒的抬起来,仿佛要在书里面开花结果一般。
“其他人想必你也没有兴致的,但是刚才居然来了一个和尚呢。”
果然,裴素的话音刚落,崔景麟就抬起了头来。
裴素的嘴边泛起了一抹笑意,继续着重渲染气氛。
“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尘缘不染,就算是咱们慈恩寺的大小师父们,多与权贵结交,但也没有见过谁会巴巴地去别人家的婚宴上化缘的不是。可人家就是不请自来了,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欺凌、欺凌的,你说怪不怪。”
听到麒麟二字,崔景麟颀长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急急地起身。
“这位师父可还在前面?”
裴素惊道:“莫非这疯和尚是你旧识?崔府上下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伯父也当他是个疯的,给了点赏银,就教人把他打发走了,现在早已不在府上了,莫非他是来找你的?他说的什么欺凌,难道是……”
他突然想起崔景麟的名字,顿时恍然大悟。
只恨自己驽钝至此,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却已经误了景麟的大事。
崔景麟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拥着被子坐了下来,只是一张脸却是异常地严肃。
“他没有找到我,并不会轻易就走,你差人去街上打听打听,如果看见他的行踪,就替我请进松筠院中,切不可惊动府里其他人。”
“这个和尚究竟是什么人?”
裴素好奇地不得了,但是面对表兄不欲多言的眼神,他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好奇心给吞进了肚子里。
然而自这婚宴之后,不管裴素如何打探,始终也没有看到那日那和尚的行踪。
崔珩虽然觉得蹊跷,但也实在不知道那位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