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萧惩不再耽搁,朝真应灵君府跑去,他府邸的名字倒不如他本人英气,显出浓浓的书卷气,叫:
墨香阁。
不过经过八卦广场的时候萧惩有注意到,众神官们盯他的眼神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古怪了。
以前还只是嫌弃,这次不仅嫌弃,好像还带着点儿恐惧,于是放慢脚步存心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听——
“他怎么跟魔头搞一起去了欸,还真是魔鬼不分家啊,那,以后咱天界的日子会不会更不好过?”
“嘘——小点儿声,我刚刚看到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少年,该不会就是那谁谁吧?小心别被他听到。”
“…………”
萧惩无语地想着,定是叶憨憨回天后瞎说了什么。
回头看看颜战。
小孩儿双臂抱在身前,正对他招着手笑,以口型道:
“我在呢。”
萧惩回以一笑,也不跟这些神官一般见识,径直走过。
未几,到了墨香阁前。
白色石门上画着幅水墨山水,高山巍峨,江海磅礴,三两只小船泛舟湖上,渔家小院里娇俏的少妇们正在晾晒渔网。
画面生动有趣,仅通过浓重不同的墨色描绘,一丝多余的色彩也无。
萧惩不禁想,若是颜战在,定能精妙地点评一番,而他对书画仅是略通皮毛,只能遗憾地看个热闹。
轻扣门上兽首,之后耐心等待。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穿着件清逸的浅绿色长衫,模样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公子,待起客来却十分霸道。
不待萧惩开口,就说:“我家先生说了!他正在写作,谁也不见!”
“写作?”
萧惩微微皱眉,说:“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请教你家先生,你就说我叫萧厄,我想他未必真的不会见我。”
绿衣小孩儿一愣,“你是萧厄?”
“啊?”萧惩看自己,问:“不像吗?”
小孩儿上上下下打量他,关门说:“那你先等等吧,我去问问先生。”
“好。”萧惩应下,等他去问。
结果刚关上门不到一秒,绿衣小孩儿就又打开了门,道:
“先生说,他不见!”
“…………”
萧惩表示怀疑,怎么回来这么快?禁不住点他脑门儿,半真半假地骂道:
“嘿我说你这小鬼!究竟有没有帮我去问?!算了,我还是自己进去找他吧!!!”
说着把人推开,闯入院中。
绿衣小孩儿跟在后面追,道:“我家先生没空,真的没空!”
站在院中,萧惩瞅着一排屋子,问:“你家先生在哪个房间?”
“……”绿衣小孩儿先看了眼东边,又一指西边。
“你还真是不会撒谎。”
萧惩笑了笑,转身推开东边那扇门,身后传来小孩儿一声哀嚎:
“啊呀!你怎么知道的?!”
若没有他这一声嚎叫,萧惩怕是还不敢相认。因为真应虽在房中,但他跟平常……貌似有点儿不大一样。
上次见他也没多久吧。
那时他还一袭烟灰色长衫,庄重淡雅。
这会儿竟只着了件单薄睡衣,踩着拖鞋,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地坐在书案后面,两只眼睛乌青乌青,就跟被谁揍了一拳一样。
地上丢的满满都是废纸团。
房间光线暗沉,气氛低糜又压抑,而真应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萧惩站在门边没敢深入,试探着唤:
“真应君?”
一声没应,又多唤了几声,“真应君?真应君?”
真应伏在桌上,睁着眼睛动也不动,宛若死狗,还是只死不瞑目的狗。
萧惩不禁想——
该不会是遇害了吧?
正要上前,又见真应像弹簧一样猛地坐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黑气歇斯底里道:
“是谁?谁在叫我?!”
“……”萧惩招招手,讪笑道:“是我,是我。”
这还是他认识的真应君吗?怎么跟个蛇精病一样?
“你——”
真应回神,定睛看了看他,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道:
“哦,原来是鬼王大人。不知你来,是为何事?”
“我是想……”
萧惩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说:
“鬼王且慢,我这蓬头垢面的,待客未免有些太失礼了,请容我先去洗漱一番。”
说罢就一溜烟儿的走了。
萧惩:“…………”
不容又能怎么办?萧惩头痛地按按额心,只能无奈等他回来。
百无聊赖,弯腰随手从地上拾了个纸团拆开,见上面潦潦草草写了许多小字,时间地点人物皆有。
像是小说的片段。
刚刚绿衣小孩儿说真应在写作,估计就是指这个吧。
萧惩走到书案前,从一摞稿纸上拿起最上面的几页,墨迹还未干透,是一本刚开始写的小说,叫做《鬼欲封天》。
不过,这是21世纪的叫法。
在神界,大概要叫“话本子”。
又扫了眼旁边的书柜,柜子上清一色儿也都是话本子,其中竟包括他曾穿越的几个。
比如一本西游同人的,还有本主角是只狐狸的,当然,也包括他刚刚穿回来不久的《魔主封神》。
呵,这就有些意思了。
微挑眉毛,收回视线。
正要翻看纸上内容,真应灵君却已回来,经过梳洗,他的衣着算是端正了,但脸上的倦容还在。
萧惩不慌不忙地将稿纸搁回原位,笑:
“柜子里的书,都是你写的吗?”
“嗯。”
真应点了下头,收拾着混乱的桌子,顺道将萧惩看过的稿纸一并收起用砚台压住,道:
“闲来无事时,我喜欢写写东西。”
“有点儿爱好挺好啊。”萧惩笑,顿了顿,出言试探:“但我怎么感觉你故事里有很多……都是以我为原型呀?”
“……”真应动作一顿,淡淡瞥他一眼,微笑道:
“有吗?”
“……”萧惩含笑不语。
真应垂眸接着收拾,说:“三界中但凡拥有姓名的大多我都写过,甚至包括帝君,并非只针对鬼王,而且故事半真半假,多为杜撰。
“鬼王若喜欢看,就看,图个乐呵,切记勿要当真。不过——
“不过阁下今日来我府上,应该不是为了挑我几本书的毛病吧?”
“当然不是。”
萧惩道,本也不欲与他争论,眉头微蹙,声音缓缓沉了下来,说: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我表哥的去向?”
真应一愣:“你表哥?”
萧惩解释:“咸池国最后一位君主,殷九离。”
真应说:“你不用说这么清楚,我知道他是谁。但……”
他有点儿欲言又止。
萧惩道:“你直说无妨。”
哪怕是死了,他都能受得住——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人神魔鬼,各地他都翻找了好几遍,却一直都找不到,心理多少有了准备。
想殷九离不是故意躲他,就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然而却听真应说:“你还是不要再找他了,就当他是……死了吧。”
“…………”
萧惩一时没明白,“什么叫‘当他死了’?反过来说就是他还没死,他还存活在世对不对?”
“这……”
真应显得有点儿吞吞吐吐的。
萧惩有点儿急了,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他在哪儿,你告诉我,你能不能告诉我?”
“……”真应默了会儿,缓缓说:“‘当他死了’的意思就是,他不存在了。”
萧惩还是不解,又或者已经理解但不愿承认,问:
“什么叫‘不存在’?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存在就不存在?”
“因为——”
真应掌心向上,调出卷宗,翻到记载咸池国的那页,有点儿沉重地说:
“据我这里记载,殷九离既无前生,亦无来世,他本无魂,而从他一出生,他就……
“根本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