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殷子时只是有点怀念从前他会开怀大笑的日子,好像没有烦恼似的,让他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舞剑的姿态也变了,凌厉的,仿佛想要挣脱什么,又被束缚住的感觉。
殷子时没有问。他们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愿开口的,必是对他难以启齿的。
春去秋来,终南山上的枫叶红了,殷子时洒扫的时候,总是有枫叶飘落下来,抬眼望去的时候,飘落的姿态很美。
一日早课后,住持把他叫到跟前,告诉他,许家失势了。
原来许家在皇储之争上站错了位置。许丞相把嫡女嫁给三皇子,是指望三皇子坐上那个位置,没想到魏帝最后选了个不起眼的六皇子,三皇子党派自然意气难平,密谋了一场造反。
这造反的水花还没掀起来,就被魏帝大掌一挥压了下去。
三皇子派出了个吃里扒外的,他自觉造反难成,便向魏帝投诚,这一番里应外合,三皇子派自然就翻了船。
参与的人全部下了天牢,许丞相首当其冲,第一个被关进牢里,许府也被重兵把守,不许人出入。
殷子时同许如卿说完,他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整个人都茫然了。
“怎么会呢……”
许如卿不知在问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说是沉思实则是漫无边际的发呆,一会儿想起最后一面父亲冰冷的神色,一会儿又想起母亲临别时的泪水,擦了又擦,好似不会停一样,怎么都擦不净。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思绪混乱一团,只忆起母亲泪水落到他手上的感觉,很凉却烫人,烫得他手不住的颤抖。
又过了两日,山下有消息传来,魏帝下令参与造反的官员都要被诛连九族,一月后午门斩首示众。
听到消息,许如卿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空了,他整个人颤抖起来,分明是极为难过,但没有哭出来,只一双眼睛血红的。
殷子时将他抱住,没有说话只是安抚的轻拍他的肩膀。
许如卿便在他怀里慢慢的止住了颤抖,过了很久殷子时稍微松开一点看,他竟然悄无声息的睡着了,两天两夜没合上的眼下一片青黑,眼角湿润。
他被逐出家门,此时此刻竟成了一件幸事。
第二日一早,许如卿便来跟殷子时辞行,他要回都城去,尽管救不了他们,也要做些什么,再不济便送他们最后一程。
殷子时看着他,只问了一句:“你还会回来吗?”
许如卿哑着嗓子:“只要你还欢迎我。”
殷子时又抱了抱他,摸了摸他的头:“随时欢迎。”
许如卿离开了几日后,陈诗喃也来与殷子时道别。
她要嫁人了,陈尚书把她许给六皇子做侧妃,无论她怎么哭闹,陈尚书也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她认命了,说想去普宁寺为六皇子祈福,陈尚书知道有鬼,起初是不同意的,她便哭着说,她只有这一个愿望了。陈尚书终归是心软了,便派人将她送来。
陈诗喃哭肿了眼睛,本是羞于见人的,但又不舍得不看殷子时最后一面,便用手捂脸,透过指缝看他,瓮声瓮气的:“见善禅师,我以后都不会缠着你啦。”
殷子时盯着那双水洗般的眼睛,没有说话,静静等她开口。
“你有没有觉得高兴啊?当然就算你觉得高兴也不要告诉我。”陈诗喃依旧是一贯的轻快调皮。
殷子时听她啰哩巴嗦的讲了一大堆,仍然是认真的,仿佛她讲的不是琐事而是冗长的经文。
最后她说,不要忘记我啊,见善禅师。
殷子时终于开口了,他说,好。
陈诗喃的笑脸就再也维持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