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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1 / 2)


冯素素走的时候是罕见的冷漠神情,连个“留步”也没跟思夏说。冯时瑛再一次给妹妹留台阶,“改日冯某再来拜访。”

待思夏和张思远把这两位送走,苍苍天空变得灰暗,从郧国公府门口能听到宵禁前的鼓声。

思夏忽地打了个喷嚏,“啊啾——谁骂我?”

她赶紧掏出帕子来要捂嘴,随之而来的是一通猛咳。宝绘上前扶她,又抬手给她顺了几下背,“娘子是受风了,昨夜就咳了两遭。”

“不是,你别乱说!”思夏不想叫张思远担心。

张思远却扯着她往晴芳院走,又转头吩咐宝绘:“静风轩一直备着姜汤,你去取!”

他常年吃药,也不算全无收获,跟着赵医正学了不少医识。他切上思夏的脉,随后下结论:“脉象浮紧,受了风寒。”

思夏将手一收,“庸医!”

“我听李翁说,你冬至前几日一直在熬夜?”

“我说了是脑子笨,学得慢。白日还要应付素素,我只能晚上忙。”不熬夜不行,冯素素时常白日过来,但凡她来,思夏就一丝不苟地陪着,摸准了她的心思准备往郧国公府里扛。

她又要说话,却是嗓子发痒,又咳了起来。

张思远赶紧倒了一盏水,“昨晚不该拉着你喝那么多酒,这是我的不对。可你嫌热非要开窗,不让开就到院子里散热,这下好了,有了病得自己受着。今日关了坊门,明日请赵聪给你看看。”他看她捂着嗓子,端着碗到她唇畔,“慢点儿喝。”

宝绘稍后便回,却看张思远正半搂着思夏喂水,一时怔愣。

昨晚喝酒,思夏不出意外又醉了。她往常醉了是躺床上睡觉,昨晚却破天荒地耍起了酒疯,搂着张思远不放手,又嚷嚷热,要他陪着去散热,好不容易将她劝住了,才把她送回卧房,谁知她硬是拉着张思远不放手,弄得他也跟着尴尬。看她睡着了,这才抽出手回了房。

可思夏中途口干舌燥地醒来,喝完醒酒汤又喊热,衣裳也没穿好就到院子里耍膘去了,凭作妖染了风寒。

“你杵在那做什么,”张思远抬眼看到石化的宝绘,催道,“端过来啊。”

宝绘的手打了个抖,手上端着漆盘,漆盘中的青瓷双耳壶盖发出清脆的响动。她绷着神经往前走,刚放下漆盘要给思夏倒汤,却被张思远伸出的手抢了先。于是她就只剩装傻的份了。

张思远盯着思夏喝完才肯罢休,终于也体会了看人喝东西的感受,果然是爽!

思夏灌了一碗下去才觉胃中暖和了,她缓了缓,问道:“阿兄和素素兄长说什么了?”

“我能跟他说什么?”张思远厚着脸皮道,“说明白了那只雁的事,赔了不少好话。”说罢又点她额头,“你呀你,我赔好话也赔得不顺心。”随后又训宝绘,“还有你,平日里看你懂事知道劝着,到了外头却和她一起胡闹!”

宝绘赧然垂头。

他再看思夏也知道羞了,又劝道:“此事已说明白,没什么误会,你也不必再忧心了。”

思夏木着脸点头。

提到此事,张思远干脆跟她摊牌,郑重其事道:“念念,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思夏心下陡然一颤。他平日里不是下命令督导课业就是好心送吃送喝送关怀,还真没和她商量过哪件事。她双手攥在一起,又咳了几声,这次咳到脸通红,喝了半碗姜汤才止住了。

张思远把姜汤倒干净,将壶递给宝绘,“再去取。”

宝绘捧着壶退下。

思夏看他把人支出去了,问道:“是什么事?”

真问他是什么事,张思远却踟躇了。还没有过一件事让他这样举棋不定摇摇摆摆,刚刚还又打定了主意,此刻又犹豫了。每当他有了为她择婿的念头时,下了狠心就会因莫名其妙的感觉而溃不成军。

这一段时间来,他滋生了一股贪念。那种开心的滋味,那看到她就开心的滋味,让他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情感。

可能是经年累月养成了对她驾轻就熟的关怀,以致认可了这种为她着想是理所应当的事。直至有一股不甚明确的感受在他心里发了个芽。

荒唐。

思夏是妹妹,就连父亲母亲都拿思夏当女儿看,那么她就是他妹妹。母亲薨时,特意留下话,让他把思夏照看好了,他得遵命。

前几日在偏厅,思夏因绀青和宝绘的误会而气愤,他就明白了,她对他没存这个心思,所以他就更不能生妄念了。

再说,她真的有些心思,跟着他必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他得提前为她做好打算。

张思远仔细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一张樱桃小嘴,如雕塑般嵌在白皙面庞上,当真是个瓷娃娃。他捧了十年的瓷娃娃,到了送人的时候。他起头了,“念念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思夏两手捧起青瓷碗,眼神骤然失了光。

张思远没有得到回应,继续道:“前段时间让你送礼的名单,有一个叫裴仲舒的郎君,是我在国子监的同学,同我一般大,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样貌家世都是好的,现在御史台任侍御史。”

张思远终究是心疼她的。思夏没了两亲,孤女一人,怕是高官之家会嫌弃她;而高官之家人际复杂,有权力自然是好,可被抄家了也是常有之事,武官之家又多南征北战分别之苦,思夏必然也是看不上的。

反而是御史好一些,洁身自好又受皇帝器重。侍御史官职不高不低,思夏虽是孤女,但谌家是书香门第,两人可配。

思夏一言不发闷下了头,手指紧紧握着青瓷碗。为何这么快和她提这个?是许彤儿出了事吗?

张思远看她指节发白,解释道:“你别多心,我绝不是不想留你,若是令尊令堂在,也是盼着这一日的。你叫我这么多年兄长,我自然要为你打算。这事不急,你考虑考虑,等哪日想好了,同我说就行。”

他自己心中也反酸,因为他舍不得她。他觉得这室内压抑得很,“你好好歇着,别再受风了。”随后他起身往外走。

到门口处,思夏喊住他,“阿兄。”

张思远驻足,却不敢回首,他不知是在期待她拒绝还是在期待她同意。

两相坚持,思夏恳求道:“你看着我。”

张思远怔愣了一会儿,慢慢扭过身来。

数只灯火在他身后绽放着金色的光,那仿佛是他自身发出的光,以致思夏恍惚中觉着他是像一尊菩萨。她微微一笑,那是她的菩萨,菩萨为她好,她全都明白。

她虔诚地给他跪下了。

他终于动了,奔上去,托着她的手臂,她不动,他催促:“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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