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卧房内没有点上蜡烛,便是漆黑一团。
舒殿合没有点灯的打算,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才好发泄情绪,而宣城此时所需要的就是发泄情绪。
她坐到床榻边,手刚放到趴在床上的人的肩膀上,下一息就被宣城当成枕头般的紧紧抱住。
“皇嫂和本宫说,皇兄是因为劝谏父皇修仙的事,冲撞了父皇,才被废掉的。”宣城带着哽咽说。
“可是本宫觉得皇兄没有做错啊,父皇为什么会这样做?”
“父皇为什么又不愿意见我?”
宣城一连串的质问,让舒殿合不知该要先回答那个才好,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果然触碰到了湿意。
宣城拿开她的手,把脸往她的衣袍里埋的更深,掩耳盗铃般的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难过。
明知这些事舒殿合也不知道,也不想听他编话来哄骗自己,但唯有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才能够肆意的吐露自己的烦恼,再汲取着来自舒殿合身上的暖意,仿佛就有了支持她走下去的力量。
她缓和过情绪之后,一抽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的病真的会好起来吗?”
舒殿合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搂紧。
宣城下一句便戳穿了她在太子面前说的话:“皇兄不会好了,对吗?”当时舒殿合的目光躲闪,她都察到了。
黑暗中两人相互之间看不见对方的脸,因此她更想让舒殿合坦白告诉她真相。
“你从没有骗过我的对不对?”宣城从她的怀里起来,揪紧她的手,语无伦次道。
舒殿合一顿神,长久以来,她的确从未骗过宣城,那是因为她本身才是她隐瞒宣城的最大谎言。
只是害怕,无力偿还自己的错过而已…
她苦笑,果然瞒不住她,将唇轻轻贴上宣城的额头,温柔克制的说道:“太子只是不想让公主担心…”
宣城突然腾起怒火来,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的哥哥,我有资格知道他的病情。你们为什么总要以为了我好的名义,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
是积压在心头多年的不满和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也是面前人可以让她放心的发泄,而不惧怕对方会离开。
她咬牙切齿着质问,就好像面前的人就是那些欺她瞒她的人。
舒殿合轻轻的安抚着她,道:“臣没有打算隐瞒公主,只是在太子面前,太子不让说,臣要照顾太子的心情。”太子的那番话提醒了她,自己有时候的确会小看宣城的细腻,所以她从东宫出来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应该把太子病情告诉宣城。
卧房内陷入安静,只听闻两道一快一慢的呼吸声。尔后那一道急促的呼吸声,随着慢的呼吸声的节奏,渐渐平和下来。
宣城绷紧的脊背慢慢松弛,稍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那些人。
别人当她小,当她不懂事,以护她之名,将一切都瞒着她的时候,只有这个人会仔细耐心的与她解释事情,所以她才会那般信任他。
“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颤抖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丝祈求,宣城双目含泪地望着舒殿合:“救救皇兄?”
“我不想让皇兄就这样死去…”她恳求舒殿合,以为他一定有办法能把哥哥救回来的。
因为他是神医的徒弟;因为在她以为父皇要死的时候,是他出现了,救了她的父皇;因为她能轻而易举的解开九连环。这几件事情,就足够在宣城的心里撑起一个高大且无所不能的形象。
于黑暗中,舒殿合神情恍惚,不忍心彻底斩断宣城的希望,说道:“臣可尽力试试…”
但她并无任何把握和底气。太子的病,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期,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根本不存在好起来的可能。她所说的试试,也只不过是竭尽所能,延长太子的时日。
这番话她是不会在宣城面前提起的,抱有一丝希望期待,总比彻底绝望要好受一些。
宣城听她说愿意一试,却没有几分宽心,仍然担忧着太子的身体,眼泪无法控制的再次溢出来。
舒殿合抱住哭泣的宣城,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无用,唯余陪伴。
舒殿合既然答应了宣城,就会说到做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面将太子日常服用的药方换成了自己的,替太子疗养受损的体魄,一面在每日忙完朝政之后,一得闲空就埋首进医书里寻踪索迹,想要找出导致太子身染重疾的原因。
她相信只要能够找到病因,太子就一定能够好转起来。
着实是这个病来的太奇怪,没有由头,没有渐进的过程,寻常的病症绝不会呈这么迅猛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