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上太子黯淡的眸子,不用接洽,也能明白他眼中的意思。
准备好的言辞在口里转圜一圈,又被收了回去,为了不让宣城担心,决心如太子所愿的那般,隐瞒住太子的病情。
她融开自己眉目间的严肃,转向面对太子妃和宣城期待的眼神,道:“太子这是劳累过度,郁结于心,肝火过旺,再加上情绪失控,一时没有调息过来,才会猝然倒下。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她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怕宣城日后知道了会责怪于她。
太子妃想提出质疑,太医并不是这样诊断的,被太子用眼神及时的制止住。
宣城心口一松,破涕为笑:“那就好。”
“宣城你已经长大了。”太子伸出手抚摸着宣城的头,又转而去擦她脸上流下来的泪水,气若游丝道:“你看看你哭的跟花狸猫似的,和小时候有什么两样?”
他嘱咐太子妃带宣城下去濯面,宣城正好也想问问太子妃到底发生了什么,顺势答应下来。
太子等两人走后,又让舒殿合屏退下人。
他有意把宣城和太子妃支开,就是为了能够亲口与自己的妹婿托付一些事情。
“妹婿。”不想再用身份束缚住自己所剩不多的亲情,故而用了平民的称呼,太子问道:“孤还有多长的时间?”
舒殿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不必瞒着孤,孤都已经知道了。”太子虚弱无力的神情中包含了坚定,希望他能够坦诚的告诉自己。
“…短则三日,长不过一旬…”舒殿合犹豫不定道。
“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太子对这个了然于胸的答案,惨然一笑。他竟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短暂,脑海中浮现与亲人相处的一幕幕,留恋人间烟火,不舍就这样离去了,眼底闪过些许求生的欲望,期盼的看着舒殿合问:“你也没有办法吗?”
舒殿合艰难的摇摇头,自心底感到无力。若是她有办法,决计不会让宣城失去一个亲人。
世人对医家最大的误解,便是以为医家能够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然医者也是人,他们只能够在自己的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救世济人。超越能力范围的,面对疾病,他们所能做的与俗人无异。
她握紧拳头,太子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师傅还活着,恐怕亦无力回天。
“算了,寿命由天定,这可能就是孤的命数吧。”太子哀叹一口气,自解道。
舒殿合想要搞清楚太子何时得的病,为何病情发展如此诡异。
她将疑惑问出口,太子回应道:“孤也不知…”
他呼了一口气,连带着又咳了两声,动了动手脚,勉强想要坐起来。
舒殿合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手臂不小心触碰到太子突出的脊骨,她的动作一顿,想象不到曾经年富力壮的太子,如今会成了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她纵然看惯生死,心头也布上一层难言的悲戚。
垫好枕头,将太子的身体靠坐在床头上,舒殿合退回自己的原位。
“你和宣城离京之后,孤就开始生病。一开始孤和太医以为是无碍的小病,结果没想到愈演愈烈。昨日回来晕倒之后,御医才诊出孤的身子虚空了,发现的太迟,药石无医…”
舒殿合想要查清太子的病因,并验证自己的猜测,因此询问道:“皇兄得病前后,身体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太子回忆着这段时间来的事,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因何得病的,缓缓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不欲多谈自己的身体,索性不过一死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舒殿合说。
“不要告诉宣城关于孤的事,孤不想让宣城…不开心。”他沉声道。仅是这简单的不开心三个字,却承载着哥哥对妹妹的多少爱。
“…是。”舒殿合百感交集,答应了他。
“…父皇如今已变了,也不要让宣城再去惹怒父皇,和父皇对峙…”
…“等孤去后,你更要照顾好她。”
“是。”
宣城是太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因此他的嘱托句句不离宣城,舒殿合一一承下。
太子仰望着大殿的横梁,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孤想起了宣城小时候的模样,跟个小哭包似的。孤走到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生怕孤会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