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如水,依然平静且重复。
纪驰君也收了心,躲在堂庭潜心修炼,每日里最为清闲,也最幸福的大抵就是夜里与席承仪并肩坐在石阶上,见月华如水。
天际层云堆积,似这底下连绵重叠的俊山,偶尔云遮月,星河失了踪影,惆怅时撇头看去,身侧还有一身影倚靠,又觉心思跃动几分。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将会很漫长,至少这修仙路上的前半生都将有他。
不能将二人的关系告诉他人之事,这让纪驰君心里藏着活结,但他自认前路漫漫,不愁没有机会。
岁月如席地而坐的青草,风一吹,便冒了头,带着春天的气息从远处跋涉而来。
待正逢春日渐衰,数不尽飞鸟之际,初夏又卷着微风似海浪而来。
纪驰君见这山中景象从春意漫漫的浅绿到越发深绿,渐变之时,光线也凑头,在这木叶上流过。
一切,仿佛只是闭眼睁眼的间隙。
然后,纪驰君便手持仙剑,衣衫翩飞于山林间时,陡然听得如冲山头而去的撞钟声。
不似凡尘间的寺庙钟声浑厚,这从洵瑶而来的撞钟声,刺耳且声大,似乎不论你身处在何处,都能听见这钟声。
纪驰君一听这声音,便觉身子哆嗦了一下,全身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他只觉身体和灵魂仿佛要被剥离了一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此刻正处于高空中。
他忘了自己尚且算是半个俗人,从这里落下,定会有一番好受的。
就算纪驰君想起来,也无用,钟声仍然在响,他浑身似被尖锐的银针相扎,别说法力,连提起自己的小臂,也难以成功。
剐面的尖风从他脸颊上越过,地面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
然后只听“呜”的一声狐狸叫,他猛地睁开,只见柳匪存不知从何处以狐狸的身形跃了出来,而后长尾一甩,愣是将纪驰君给接了下来,安稳的放到地面。
纪驰君刚躺好,柳匪存便抖了抖皮毛,化为人形,他面色有些难看苍白,或许也是被这钟声影响,只是他怀揣着妖石,要好受一些。
他刚化成人形,便朝纪驰君的方向跑来,双手一伸,将纪驰君的袖口往上捋。
“果然,这个符咒困不了你多久了。”
他的视线正停留在纪驰君的手腕处,那一圈符文散发着金光,浮于表面。
纪驰君现下正难受,哪里还能顾及他说了什么,只能低声嘶吟。
待背部已被汗渍浸透,钟声终于停了。
纪驰君靠着仙剑,支起自己的上身,他抬头看去,天际正有无数的仙剑朝着洵瑶的方向飞去。
而天空的最顶端,似乎出现了一层仙障,隔离着外界。
“这是……”
“你们瑶夷的老祖宗们出关了。”
“出关?”纪驰君细细一算,这才过去多久?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出关?
像是猜到了纪驰君的想法,柳匪存伸了个懒腰,优雅的说道。
“那是因为元以修来了,他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只能来取霖花了。看来此次他是有去无回!”
纪驰君脸色微变,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你所谓的爹爹,认贼作父可真是让人难过。”柳匪存仍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靠着身侧的树干,右手手指卷起他的白发,微微感叹道。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回到妖界,我便教你救他的方式。”
纪驰君眼睛一凝,怒气好似穿过空气,如利刃刺在柳匪存的身上。
“认贼作父?呵,不知所谓。”
纪驰君深吸一口气,压住内里的暴.乱,晃晃悠悠的踩着仙剑飞了出去。
仙剑刚飞,那侧的柳匪存背脊一僵而后又化作狐狸,跃上了剑尾。
趁着纪驰君还未发火,他尾巴一甩,几近于托着仙剑,更快的朝着洵瑶飞去。
“凭你此刻的能力,驾剑飞行可有点吃力,正好同路,我便好心捎你一程。”
纪驰君冷哼一声,但也知趣没有拒绝,这钟声太过诡异,此刻的他是真的没有那个力气再与他计较。
“这钟声只有瑶夷受到大敌来犯之时,才会使用,一旦使用,分散于各地的修仙弟子皆会赶回来。”
狐狸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纪驰君没有应答,只是冷面看着前方。
如果,所有的人都会赶回来,那爹爹……真的无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