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关一片辽阔无边的旷野,远处无尽的山峦重叠错乱,夜幕降临,便只剩下一片黑暗,离洛大军的营地靠江而立,这条沄水江自临江城侧边而出,没有人知道它到底起源何地,又会流向何方,江流离营地虽近,这江中的水,却是无人敢用的。
夜至三更,空中的雨落得越发地大了,营帐周围的燃着的火把被浇湿了大半,因大多数人已经入睡,整片营地愈发显得昏暗。
翊王歇息的王帐之中,自下午一位白衣公子入内之后,便再未有过任何动静。
宽敞的营帐内陈设十分简易,中央设有案台,在营帐两侧置了几张矮脚木桌,周围几架人形一般高的烛台,上面燃的烛火早已被人掐灭,却仍有微弱的烛光自其他地方渗出。
在案台之后,帐幕之中,用墨青色的帐帘和一扇漆木屏风隔出一间暗房,两人均匀的呼吸在小小的隔间内此起彼伏。
苍翊醒来的时候,帐外已是一片漆黑,雨水冲刷地面的“啪嗒”声不断入耳,他意识有些朦胧,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惊醒过来,无意识地一低头,慌乱的神色顿时化作一片安然。
那人还在这里,就守在他的身边。
微松了口气,他重新侧躺回去,用手臂枕着脑袋打量近在咫尺的俊颜。
南宫若尘就趴在床榻边缘,睡得很沉,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眉宇间尽是疲惫,见他这般模样,苍翊凤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从颐都城内出发时,他便命人送了信至月华皇城,他并不确定这人会不会来,却执拗地想早些与人相见,他不顾军中将领的劝阻,亲自率军至临江城下。
细雨蒙蒙间的惊鸿一瞥,他便不敢再移开视线,仿佛那只是一片梦幻,眨眼间便会消失不见。
来到边境的日子,他不断在脑中描绘两人重逢的光景,想好的万般说辞,在见到人时,却莫名变成了阴阳怪气的质问。
明明他日夜兼程赶来此地已是满身疲累,自己却狠心对他冷言冷语。
相思磨心,他对他是有怨的。
此人夜夜入梦,醒来又空无一人,梦中有多缱绻,醒来便有多失落,离别三月,音讯全无,脱口而出的伤人之语,他也不过是为了寻求一句解释罢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艳丽无双的面容,瞥见他被风沙吹得干裂的双唇,苍翊心中蓦然一阵刺痛,下意识便低下头去,轻轻覆住那片微凉的唇瓣,鼻息喷吐间,那人眼睫微动,悠悠转醒。
“瑾竹……”他在他唇上啄吻,柔声低唤。
南宫若尘眼睫微眨,却并未闪避。
浅尝辄止的吮吻,渐渐化作肆无忌惮的舔舐,苍翊含住他两片唇瓣,强势地入他口中探索,南宫若尘依旧趴在塌上,微微仰头,任他轻薄。
谁也没有闭上眼,谁也不舍得闭上眼。
绵长的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低垂着眉眼,平复着彼此紊乱的呼吸,享受着阔别已久的温存。
帐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摇曳的烛火渐渐灭了,沉浮飘摇的两颗心,却渐渐定下来了。
临江城外,沄水河边,十里刀兵淡无人烟。
相思心不悔,世事无常,梦如饴。
密闭的隔间内,两人交颈而卧,狭窄的床榻上,两人相拥而眠,明明谁都不愿睡去,却一个比一个睡得更沉,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也未曾醒来。
天色大亮,巡逻的士兵被人换下,守兵手持枪戟,神情肃穆地守在营帐附近,营地后方已燃起了炊烟,因紧邻的江流位处下游,为防月华人在水中下毒,大军在营地内部凿了一口土井,做饭便是取用的井中的水。
距离王帐不远的议事主营帐内,离洛将领齐聚在议事桌前,昨日因翊王受伤,大军匆匆撤退,回营之后他们被轰出营帐,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宿在王帐,至今日早晨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王爷伤势如何了?”
上首有人发问,身着塑身绵甲,随身携带的佩剑斜挂在侧腰,他浑身上下打理地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眸,加之眉心之间因常年皱眉形成几道深深的沟壑,看起来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此人名唤吴灏,是常年驻守在嘉南关的离洛守将,庆元帝亲封的威远将军。
有人应道:“暂时不知,凌云统领守在帐外,不让任何人入内,那位公子命人送了伤药及包扎之物,想来……王爷应当没有大碍。”
那人明显与翊王殿下是旧识,且凌云对他也是恭敬有加,他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
“禀报将军,帐外有月华和谈使臣求见。”
“和谈使臣?”
帐中几人对视一眼,吴灏道:“让他进来。”
守卫应声退出去,随即帐帘被人掀开,缓缓走进一人,身形修长,如松如竹,面如冠玉,俊美绝伦。
吴灏瞳孔微缩,惊道:“是你?”
……
自昨夜一场大雨,离洛驻军营地被冲刷地四处泥泞,经兵士踩踏,连带着帐幕底边也蹭上了许多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