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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红琴(2 / 2)


只在这唏嘘之间,突然童殊眼前一亮,那红琴将油灯上举,抬头瞧来。于是童殊也看到了红琴的脸。

同样是红琴,此时的脸却大相径庭。

红琴原本白皙的面容,此时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有纵横的被草木刮破的血痕,更可怕的是她嘴角和眼角挂着血痕,尚未止血。随着一颦一动新的血液不断涌出,缓缓滑过脸际,十分诡异恐怖。

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人气,甚至比常人还要精锐几分。

红琴一眼便发现了童殊,尖刻地笑了一下。

童殊对着红琴这张脸勉强笑了笑道:“红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说完干脆地落在尸坑之上。

他落地之处,正在张生面前,顺势一脚将张生的脑袋踩进烂泥里。

尸傀儡没有意识,经脉凝结,是最末等的操纵对像,这张生虽是新死,但五脏六腑皆被除尽,一踩即软。

之所以还被留着,大概是为了用来激发红琴的怨恨。

红琴见童殊将张生踩得东倒西歪,指着童殊阴阳怪气道:“公子踩坏了我郎君,可得赔我一个。”

童殊笑道:“你跟我回城,想要什么郎君,都给你找着。”

红琴娇斜眼打量着童殊,千娇百媚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人是最坏的,这天下找不着好郎君的,就好比公子你,看着无邪俊俏,一见面不是也对我动手动脚?”

她不笑还好,一笑眼角的血泪便嗒嗒嗒地往下掉,阴怖至极。

童殊心下又沉了一分,道:“天下之大,总能找到有情之人。”

红琴哈哈笑起来:“哼,这张生出事前也是一副有情郎的模样。我一副身家委付于他,大难临头,夫妻本该同心,他却夺了我的百宝匣,狠心推我下船。大难不死之后又是百般花言巧语,我心软原谅他,岂知再遇凶险,他竟选择以我的人头来抵他的命。这哪是有情人,这是索命郎啊!”

童殊道:“所以你就要饮他血啖他肉?”

红琴狰狞道:“他待我无情无义,我吃他两块肉又算什么?我还要杀尽天下负心人呢。”

童殊心下一叹:红琴已经听不进道理了。

他离红琴只有几步之遥,趁红琴思索间,跨步上前,一把捏住了红琴的脉门,听到脉息心下又沉三分——红琴的经脉比常人活络,倒行逆流,已被强行催出了戾气,强提了威力。

短短半日,已是深深中了控魂术,对方这手法狠毒老道得叫童殊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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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魂术,分两阶。

控死魂为下阶,死魂没有神智,容易掌控,但死魂无法思考,没有灵力,威力有限,这正是为何尸傀儡之众,却从未成过气候。譬如女儿节夜里那四具被掏了五脏的空荡荡的尸身,对方皆是弃之,也是因为除了吓吓小孩子,实在是没什么用了。

而控生魂为上阶,生魂有思想,极难掌控,但一旦控制,生人本身的能力和修为皆能为控魂者所用,威力无穷。若刺激得当,还能强提威力。

控生魂的切入点是找准被控者的执念与弱点,红琴在水难中受张生两次背弃就是最致命的精神弱点。红琴此时在怨恨顶峰,又被眼前的张生时时放大怨恨,她自己已不想醒,加上控魂之人术法老道,已经很难叫醒了。

以这种中术程度,童殊知道此时与他对话之人是红琴,又随时可能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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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控魂术世间早有,只是零零散散的被一些邪修所用,一直未成大集。

令雪楼是第一个将控魂术研练至巅峰的人物,也是令雪楼教陆殊的第一样邪术。当时陆殊问:“据我所知,控魂术是被令魇门您归到邪魔外道里的,您最看不惯邪魔外道,为何还教我学?”

令雪楼深不可测地道:“欲知其害,必先受其害。”

童殊一点即通,这控魂术这等引魔人、道人觊觎的“好”东西试试也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贻。

而后他修了控魂术,发现很好用,渐渐有些欲罢不能,陆殊再问令雪楼:“并无害处,一用成瘾,若熟习此术,只凭这一术,我也可所向无敌。魇门君您到底因何叫我学此?”

令雪楼似笑非笑道:“不如你试试来控我?”

令雪楼承诺不会反抗,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童殊磨刀霍霍,后果极其惨烈。

控魂术遇到有反控术或是念力精纯之人,施术者极易受反噬,令雪楼没用反控术,但他的心思诡谲,念力极其坚定,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陆殊自以为是的控魂术。

反噬的痛苦比在魔蛊窖里的还要高数倍,在那场煎熬里童殊好不容易练出的魔息不仅一朝散尽,连从前引气入体的筑基基础也全废了。

在此之前,陆殊被赶出芙蓉山时曾被剥除仙根,一身仙灵修为湮灭迨尽,是已经废过一次的人了。

而后来到魔域,凭着一身根骨,他咬牙重头再来,筑魔基,练魔体,总算另辟蹊径寻得再造之路。

然而他在芙蓉山被童弦思拼死保住的根骨,却在魇门阙碎骨万断。

自作自受,怪不得人。

这就是妄图走捷径的代价,令雪楼用灭顶的教训当头敲了他一猛棍——什么叫做“邪魔外道”!什么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殊重头再来的下场是一无所有。

正常人能挨过一次重造已是极限,陆殊二十多年的生命受两次致命重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被摧残得要万念俱灰。童弦思教他的那句“求仁得仁,亦复何怨”陆殊念了一万遍也得不到解脱,那一丝苦苦支撑的清明摇摇欲坠。

他的痛苦与挣扎,令雪楼看在眼里,却漠不关心,陆殊一度觉得自己连那蜉蚁都不如,蜉蚁偷生尚能撼树,而他只剩苟延残喘。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认命,再一次去问了令雪楼:“若自身无力自助,为求生存,借力有何不可?”

令雪楼一语道破:“我知你有网罗万象仙籍贯的上邪经集阁,想必里头什么邪魔外道皆有记载,你如今连气都没有,想借哪一套术法一步登天?”

陆殊道:“论借力之术,控魂术为最。”

令雪楼如鬼似魅地笑了起来:“你还敢再练?”

“为何不敢?”

令雪楼冷漠道:“哦?那下场你忘记了?还有命再挨我一回?”

“可这世间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魇门魔君,万人里也难遇一个您这样的人物,我怕什么?”

令雪楼轻笑道:“人外有人,陆殊,你以为这世间当真只有一个令雪楼?”

“至少目前看,是只你一人。”

令雪楼大声笑了起来:“就算当真如此,若有一天你借不到外力又如何?”

“天大地大,万物生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令雪楼睥睨他一眼道:“控魂术要么控生人,要么控死人,北境的冰凌境,干净无垢,人烟稀少,到了那处,你又奈何?”

陆殊被问住了。

令雪楼目光陡如鹰隼,极轻漫地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自身高。陆殊,若你是为学那些邪魔外道而来,不如早些从我的魇门阙滚出去罢。”

陆殊没有滚,而是再问:“魔道业力重,飞升无望,修魔之人堕入此道,求的无非是快意杀伐,借助外力趁势而上也算另辟蹊径。若魔道也要悟道修身,又为何修魔道?”

“茹毛饮血,拼死斗狠,送他人做鬼,自己也离魔鬼不远了,踩着一地破败的尸体,最高能到哪处?”令雪楼淡淡望向高处,接着道,“魔修一旦沾血便无从飞升,爬的越高,摔的越狠。辛辛苦苦修魔一遭,就是为了摔下高楼?”

童殊答:“自然不是,可是魔修难飞升,既然结局无望,何不求过程之快?”

“我曾说过,魔道亦有飞升之法,只看你信不信了。”令雪楼目光悠远,也不知对谁说着,“求人不如求己。”

仙史中确实有载曾有魔修飞升,但仅有一人,那魔修无名无姓,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若不是戒妄山顶上的议仙楼亮起一盏黑色的飞升长明灯,世人还不知有此魔修存在。

不过那是传说般遥远的人物,无数苦苦煎熬的魔修再无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魔修渐渐不信了。

但令雪楼当时这么说,当年的陆殊信了。

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他紧紧地记在心里,并且触类旁通,连之后令雪楼教他的东西都要先翻查一番才肯学。

奇异的是,令雪楼对此竟毫不介怀。

于是童殊又懂了一个道理——不盲从,学我所用。

他与令雪楼之间从未立过师徒契,教东西的那个漫不经心没有师父样,学东西的那样自有主张没有徒弟样,两人师不师,徒不徒的,直至令雪楼身殒之时,令雪楼没要求过,而童殊也没叫过令雪楼一句师父。

令雪楼大概是前无古人所无来者的师者,什么都教,随心所欲,又什么都不要求,由着陆殊爱学不学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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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思绪,童殊微微皱眉,错开与红琴的目光。

他张望四周,此处四面环壁,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他上方已被封住的甬道,另一个是红琴身后的石道,而那个长长石道里此时里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童殊心道不好,双指用力,朝红琴脉门灌入一道控魂符,想要夺取红琴意识的控制权。谁知符咒灌入其中,却如水遇堰坝,生生被拦走去路——那是另一个人的符咒。

那符咒又狠又邪,像一把獠牙,挡住他的去路。

经很多年,童殊没有遇到这种对手了,童殊冷笑着指上凝力,念起上邪心经。

红琴被两道符咒控制,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脸上却倏然一笑道:“公子,你别徒劳了。想会我主人,没这么容易,不如先见见我的姐妹们吧。”

随着她话落音,石道中走出四个人影。

青一色都是女子,衣服非红即粉。童殊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女儿节那夜失踪的何九妹!

作者有话要说:令雪楼大家称令魇门,号是魇门魔君。与陆鬼门的叫法来历是一个套路。

殊殊你得好好想想,五哥到底在你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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