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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红琴(1 / 2)


那女子轻纱红衣,罗袖玉钗,还有一对珠珥,正是日间红琴的装扮。

只是一身红衣不复光鲜,被外力撕扯得多处破损,有些地方颜色发黑黏糊,不知是污血还是什么脏东西;玉钗和珠珥被磨损得光泽暗淡,显出不正常的青黑色。

童殊目光沉了沉,向辛五递了一个眼光。

辛五收回巡视的目光,回应童殊地摇了摇头。

童殊知晓了,辛五没有找到那姑爷的气息,于是他目光落在红琴捧着的盒子之上。

那黑乎乎的是一个食盒,颜色极不均匀,显得极为肮脏,共分三层,是最常见的形制,只是多了一些古怪的符篆,散发着难闻的血腥气。食盒两尺来高,一尺来宽,能放进小块的东西。联想到可能装的什么,童殊厌恶地蹙起了眉。

突然,老店家“啊呃啊——”地怪叫起来,迟缓僵硬地摆了几个手势,后面的红琴应声款款走上前来,对童殊辛五欠身,摆食盒上桌,抬手去揭盖子。

童殊出手按住了红琴的手腕,不让她打开,似笑非笑道:“姑娘,我们不饿。”

红琴抬起头来,娇语道:“即便夫人不饿,你郎君也该饿了。”

意料之外,童殊看到的不是一张狰狞的脸,甚至红琴比日间看到时还要更加妩媚妖娆了。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笑得恰如其分,被制住手腕,仍然举止娴雅,款款说话时,目光直直勾着人的眼睛,像要望进人的心尖。

只可惜她额间盘旋黑气,童殊一眼便能看出她已经中术。

她神智已被控制,进退却尚有自己的习惯,毫不失据,勾栏里训练有素的待人接物也不减色,她见童殊是位“女子”,便目的性十分明确地去望辛五,带着勾引的意味娇嗔道:“不知先生饮酒否?”

辛五丝毫不为媚眼所动,他盯着童殊按在红琴腕上的手,眉宇微聚。

红琴大约见多了道貌岸然的“君子”,吃了冷脸,毫无赧态,而是落落大方地笑着,又道:“奴家还备了小菜,先生不饮酒也可尝尝的。”说着没被制住的那只手又要去揭食盒的盖子。

童殊离得近,又抬手按住了红琴另一只手腕。

红琴不得不正视童殊,凝眸打量。

勾栏里的女子眼光何其刁钻,片刻之后,红琴“噗嗤”笑出声,道:“原来不是‘夫人’。”

说着便娇柔地倾身向前,娇笑道:“既不是夫人,这般握着奴家的手,敢问公子这样合礼数么?”

童殊笑了笑,不肯放手,只道:“让姑娘见笑了,回头重礼谢罪。”

红琴轻轻吐气道:“那么,公子你是要吃肉,还是要饮酒?”

童殊也笑,与她对视,道:“今日不吃肉不饮酒,我想请姑娘跟我回城一叙,不知可否?”

红琴闻言故作一嗔,眼丝在辛五与童殊身上来回绕了绕,在与辛五目光接触时,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瑟缩了下,脸色变了变,畏缩地往童殊这边歪了下身子扶住桌角喘了喘,才又勉强恢复媚态。

她婷婷袅袅对童殊道:“没想到两位公子却爱这般‘雅趣’,只是奴家已有郎君,不出门陪客的,还请见谅。”

童殊道:“姐姐的郎君何人?”

红琴楚楚可怜地躲避着辛五的目光,有些忧伤地道:“张生。”

童殊道:“他人在何处?”

红琴忽而妩媚一笑道:“就在这里。”说着抽手又要去取那食盒。

童殊哪里肯放手,红琴眼看挣脱不开,嗔怪道:“公子欺负奴家弱女子……“

童殊手指越收越紧,脸上却仍是温笑道:“正因姑娘是女子,我才来带姑娘回城。”

红琴手腕被捏得死紧,却似不怕疼般,脸色不变道:“带我回城,可得备下重礼。”

童殊问:“多重的礼?”

红琴忽地勾唇一笑,道:“我看公子这双手就很好。”说着猛然发难,单手一勾,反来拿童殊。

童殊早有防备,在红琴动手之时,已经按住了红琴脉门,同时并指成决,贯进一道清心咒。

红琴花枝剧烈颤抖了下,僵住了。

就在红琴攻击童殊时,一直木讷不言的老店家也突然出手,一掌震开了拐杖,晃出里面森森的冷剑。且一改腿脚不变,出招狠厉,直击辛五门面。

辛五不躲不避,那老修士动作极快,而辛五更快,在老修士剑尖点到他之前,他一指镇摄剑决已没入老修士额心。

老修士即时原地立住了。

另一边红琴正木然地凝眉思索,举手于前,正翻一下,反翻一下,似乎一时记不起自己是谁又为何在此处。

短暂的平静,童殊与辛五交换意见,谁也没有放下心来的感觉。事情就这样了?对方一路引他们前来,不可能到这里便是结尾。

两人一时无话,非常默契地四望搜寻可疑之处。

墙没问题,屋子没问题,只有那香气俗得过分,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妥。童殊踩踩脚下的地是实心的,也没问题。两人默契地往身后床上望去,突变陡生。

发难的不是哪处暗阵或是机关,还是人。

原本被制住的老修士和红琴不知用了何术,竟破了定术,突然发难,老修士猛力剑指辛五,红琴则是尖叫着做势扑向童殊。

在这当口,辛五和童殊不约而同没有接招,而是同时望向床上的秀儿,脸色皆是一沉,童殊叫道:“不好!”

他们话音刚落,那老修士的剑改刺为掷,掷向的是辛五,徒手五指成爪直取的却是秀儿。

红琴张牙舞爪的扑向童殊,脚上却方向陡转,反身一踢,掀了食盒,一盒子碟碗混着红白之物直冲秀儿而去。

电光火石间,辛五和童殊甚至来不及交换一个眼神,已默契分好了工,童殊知道辛五能拿下那两人,他直冲床上的秀儿而去。

辛五没有拔剑,一道剑气落下,笼罩住老修士和红琴,剑鞘阻住了老修士掷剑与红琴的食盒。

童殊则是料定了老修士和红琴会被辛五搞定,直接跃身过去,扬手扯下床帐,罩头一挡,将将接住了红琴洒过来铺天盖地的红白之物。

那些红白之物污血淋漓,呈大小不一的块状,像是什么东西的内脏被切割而成,满是刺鼻的血腥之气。

童殊皱眉接住一块,甫一入手,心中便是一凉,待凑近一闻一看,这不是人的血肉内脏!也就是说,这些不是张生的东西,那么张生在哪里?

童殊顿时警铃大作,不及细想,立刻反手捞起秀儿,朝外掷去,只来得及惊呼:“五哥!”

辛五与他之间隔了床帐,还杵着两个被辛五剑意钉住的两人,互相之间连身影都看不到,但辛五却还是懂了童殊的意思,翻身上前,一手极准确地接住了秀儿,一手掀起床帐一角来捞童殊——

童殊朝辛五伸出手,然而后背却被一双冰冷僵硬的手紧紧箍住,他身后的不知什么东西又冷又硬。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心头,他伸出去的手蜷了一下,与辛五错指而过。

“童殊!你——”

你什么你?童殊心头一惑,辛五要说什么?

那声“童殊”语气极重,似急似怒,听得他心头一震,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严重的错事。

追悔莫及也没用了,身后的东西牢牢箍着童殊,死粘着他急速下坠,他试着掰开那双手,硬如铁块,急智之间以手画符,喊了一个“松”字决,总算在落地前摆脱了那东西。

半空中,童殊旋转出极别扭的姿势,四肢并用,扒在了侧壁之上。抬头上望,顶端入口已被封锁,出去不得。

就在他脚下不远处,传来重物跌落的声,激起浓浓的粉尘,粉尘中有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童殊扒着不是长久之计,原要跳下去,闻到这味道,條地收回脚。

不等他思考,方才掉落的重物爬了起来,它走路极重极沉,漫无目的地撞来撞去,传来嘭彭扑扑肉体碰壁以及类似踩碎骨头的声音。

虽然昏暗不能视物,童殊已经非常肯定,下面那只行走的东西是尸傀儡,而此处尸臭熏天,大约是一个弃尸坑。

想必这些年里,上头那间酒肆成了家黑店,害死不少过往行人,每个人的尸首都被扔到此处。

想到这里,童殊头皮一阵发麻——一个弃尸坑会有很多尸傀儡,他心中一阵暗呕,骂道:“现今的魔人竟败坏到炼这种东西了!这若让令雪楼若知道,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死者为大,这种尸傀儡用多了,怨气深重,减了机缘;而接近这些尸傀儡,尸气越积越重,活人也会染上死气,更重要的是耽于借用外力,荒废了本身修改。害人误已。

童殊掂量着,他一个人,对付几只尸傀儡不在话下,若有几百上千只,那便难办了。

正寻思着逃生之法,下方闪出细微光亮,有脚步声自外而来,烛光渐渐漫进洞室。

来人脚步轻盈,掌着油灯,下面那只走来走去的尸傀儡一听到那脚步声便静止下来。

顺着那尸傀儡的目光,童殊看清了来人——红琴。

又借着红琴的油灯光,确认了那尸傀儡果然是张生。

奇怪的是,这弃尸坑里只散落着些白骨,却没有成堆的尸傀儡,那些东西去哪了?

再看那张生,大半日前他见到的张生还是一名偏偏书生,此时张生身上还是那身青布儒衫,却再没了俊逸之气,衣服破破烂烂,死气满面,更可怖的是他胸口豁开一个大口子,漏出里面的肠子和断骨,形容极其可怖。

那张生见到红琴,缓缓跪下,它张口已经发不出人声,只有“嗑嗑吱吱”牙齿碰撞的声音。

红琴似乎能听懂他说什么,道:“你连个人都抓不住,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以前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张生颓然地低下头,大概想要弥补,掏了半天掏出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来。

童殊定睛一看,差点吐出来,竟是——肺。

红琴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连你的心都不值钱,肺又能值什么?”

说着极嫌恶地捏起那颗肺,咬了一口,吞咽一番,大概是咬到砂石,啐了一口,咒骂道:“没用的东西,把自己搞这么脏!”

这是童殊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红琴如此,已是中术极深,极难唤醒;就算勉强唤醒,因她伤人性命又啖人血肉,必生恶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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