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崩溃得头晕眼花,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没能平静下来,反而浑身骨头发软。
那些在周末里努力封存的情绪像是浓盐水,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把心肺头脑全部浸透,使细胞内的水分被不停地吸出,最后变得枯瘪疲乏。
汪妗竽倏地无力再强撑体面,她对着宛梨,靠着门框蹲了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披散着的长卷发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布下了短暂的发泄室。
为什么她非得和这种人纠缠不清,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宛梨顿了一下,彷徨着小声道,“前辈,你生气了吗……”
可汪妗竽一声不吭,不止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击,她的肩膀甚至以一种轻微的幅度颤了起来。
发觉闹大了的宛梨蹲到了她身边,她有些无措,更多的是紧张。
这是汪妗竽头一回在她面前哭。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试探着碰了碰她,“我跟你道歉,明天我给你买新的镜子和口红好不好,买,买十支!什么牌子都可以,我以后真的不会这样了,你别哭,不要生宛梨的气,对不起……”
“你为什么老是气我……”一张口是湿漉漉的鼻音,汪妗竽蹲在地上,她抽泣着用胳膊挡住了眼。
有了遮挡之后,那哭腔愈发不可收拾。
“任务里你就天天气我,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好事,我本来什么都计划好了,每一步怎么做我都列了导图,可你一点也不按剧情走,第一天就抱着我睡觉……
你把女主的路给堵死了,故意让我没法对你下手……”在第一颗眼泪流出之后,汪妗竽的情绪彻底溃决,理智再无法阻拦。
“好不容易我抽出时间想去攻略男主,你每次又都缠着我、非要跟我一起去,每一次、每一次男主都把我推出去,只把你留下。”汪妗竽说着哭得更加放肆,说话之间都有了断断续续地哭嗝。
她溃败地失声痛哭,“我知道这是工作……所以最后我不是把女主的孩子流掉了吗,后续的挑拨离间我也都做了,我都努力做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地按照剧情走……
要么你直接判定我失败也好,你知不知道你死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是我害死的你,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宛梨愣怔地望着哭成一团的女人,她没有想到原来汪妗竽还记着任务里的事。
所谓任务,不过就是真实的演戏而已,她原以为像汪妗竽这样资历深厚的老快穿员应该懂得如何抽离情绪。
她的判断没有错,汪妗竽一点都不适合做快穿员。
“我以为前辈对宛妃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才做得绝了一点。”演戏而已,怎么会有人把戏里的角色当做真实的存在。
在宛梨看来,不狠到极致,压根不会触动到一个快穿老手。
她坐在了墙边,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汪妗竽肩,那只手刚刚碰到汪妗竽,她立马像是在水中抓到了浮木,直接顺着宛梨的力道埋进了她的怀里。
“你这什么垃圾公司……一点人道主义关怀都没有,就这样对待老员工……”她死死地抓着宛梨的衣服,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全都印在了上面。
她知道这样哭很丢脸,尤其还是在宛梨面前。
可正是在宛梨面前,汪妗竽愈发无法遏制哭泣的冲动。在宛梨的一只手抚上了汪妗竽的后背时,她一下子鼻眼皆酸,全身都松软了下来,战栗得更加厉害。
在外五年半,这是她头一回在谁的怀里像个青春期的少女似的纵声哭泣。
“我才不会再跟着你干了,现在我要文凭有文凭、要经历有经历,上海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嘉兴,总有地方能收留我,我不会再跟着你干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了……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宛梨低下头,“但是我家里很有钱啊。”
她摸了摸汪妗竽的长发,“前辈你换任何一家公司,只要我去和爸爸撒撒娇,就能成为你新公司的股东。”
汪妗竽哭泣一止,差点没被宛梨无辜的语气给气死。
“那我就去国外!”
“前辈你存的那点钱要怎么在国外生活,而且连你都能进的公司,我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烦死了,闭嘴!”
“啊,前辈,你头上有一个好大的头皮屑,我可以拿下来吗?”
“你脖子上的那个球形屑我可以拿下来吗?!”
“那先给宛梨看看前辈胸前的球形可以吗。”
汪妗竽沉默了片刻,接着猛地站了起来,她双眼通红,一抬手抹掉了眼泪。
“够了,你给我待在这里好好睡觉,我要去洗澡了。”
她怒气冲冲地甩门出去,气得没有心情哭,等进了浴室看见那块红彤彤的镜子后就更加糟心了。
死丫头……
她咬着牙握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回归现实的宛梨仿佛脱去了宛妃人设的束缚,变得更加恶劣了几分。
汪妗竽撸了撸头发,那一头靓丽的长卷发被她折腾得发丝凌乱,正如汪妗竽此时的心情一样。
她气宛梨的欺骗,可当她再见到宛梨时,心里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庆幸——
幸好,幸好她没有真的消失离开。
在生命之前,虚惊一场是最大的幸运。
比起过分懂事、选择死亡的宛梨,汪妗竽宁愿她能站在自己面前,怎么气她都可以。
……
深夜,万籁俱寂。
不大的出租屋里摊开了两张床被。
凌晨三点,宛梨掀开了被子,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她回眸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汪妗竽,接着走出了卧室门,在自己的包里摸索了一阵。
找到了想要的药后,宛梨拧开盖子,掰了小半片回房。
她跪在了床沿,床上汪妗竽在睡前痛哭了一场,因此入睡得很快。可哭得太狠,卸了妆后的眼睑有些红肿。
宛梨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她捏着汪妗竽的下颚,把药片送进她的口中。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汪妗竽红肿的眼角,随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开门离开了房子。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大门打开的一刻亮了起来,发出昏暗的暖光。
宛梨转身,将门锁上之后,开始拨通手机里的电话。
“喂,余叔叔吗,”她口中发出了小女孩的撒娇声,“对,我是宛梨,这么晚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她歪着头贴着手机说话,后背抵住了汪妗竽的家门,那双眼睛一抬,正对了对面人家的门牌号。
“是这样,宛梨租的房子浴室里有面双面镜,能不能麻烦叔叔过来检查一下。
“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啦,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变态而已,而且室友正在睡觉,那么多警察半夜过来的话,她会害怕的。”
“好,那宛梨就在门口等叔叔过来。”
“嗯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挂了电话之后,她将楼梯间的消防栓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灭火器。
女孩以闲一种散的姿势靠着大门,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对面的门下,似乎只是单纯地在等待警察的到来而已,可她手上拎着的灭火器却诉说着不平常。
希望镜子被涂红之后,镜子后面的人没有察觉到异常;
希望在警察到来之前,镜子后面的人不会打算开门逃离。
宛梨换了个姿势靠门。
她打了个哈欠,手上的灭火器百无聊赖地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热知识:
租房子、去酒店的时候大家可以试着把指尖抵在镜子上。
正常情况下,你的指尖和镜子里的指尖中间会有一定距离;
如果没有间距,则说明那是双面镜。
别人可以从镜子背面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