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没有做声。
我望着白渊,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觉得,他就跟那些孩子一样,单纯可爱,什么阴暗的心机都没有。而且,在他的眼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既为那些小乞丐治病寻家,又去冒着危险救罗孝廉家的小公子。他是真心爱着每一个孩子,相信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最快乐的幸福。你让我当心他,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他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宁愿相信他只是一夜之间家财散尽或遭了什么不幸,才去做乞丐的。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迟云望了他许久,终于说:“好吧,你既然这样想,我也不能勉强你,告辞了。”
迟云抬脚要走,这时,白渊那边传来一阵惊呼。
我转头去看,只见他们的鸽子风筝从天上栽下来,径直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上,孩子们失望又着急地叫起来。
迟云停住了脚步,看向他们。
白渊眯着眼歪头打量了一下那棵大槐树,捋捋袖子,自告奋勇地就要往上爬。
我有些着急,刚想去阻止他爬树,却被迟云一伸胳膊拦下了:“先不要急,看他怎么样。”
“可是那棵树太高了,他爬上去会有危险的!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迟云仍是拦着我,盯着白渊看。
孩子们又一阵惊呼。只见白渊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就沿着粗壮笔直的树干爬了上去,然后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密集的枝叶中左转右扭,身形敏捷得让我想起那些山林之中的猿猴。很快他就爬到了树冠,将那只风筝飘飘摇摇地扔下来。孩子们在底下拥成一团地接住,又都欢欢喜喜起来。白渊则在树枝间蹿来跃去,最后顺着树干一气溜下来,拍拍身上的土,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跟一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转头去看迟云,才发现他的脸色蓦地变了,嘴唇紧紧抿着,眼睛里掠过生冷的光,握着刀柄的手也筋骨突出,隐隐有些颤动。
他的这个样子让我有些莫名地害怕:“迟大人,怎么了?”
他看我一眼,又望向白渊,嘴角扯起一个冷笑:“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说完,他大踏步地向白渊走去,拨开一层层小孩子,说道:“方才迟某看着足下的身手,深为钦佩,只是不知这爬树的本领,是谁人所教?”
白渊拨弄着他被树枝挂乱的头发,笑道:“爬树还算本领?我从小儿就喜欢在树上爬上爬下,这次只不过是将孩童时候的游戏耍了一下而已。”
迟云看着他,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抓住了自己的袖角。我知道迟云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是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事情呢?
那日入夜,我心里烦乱,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迟云跟我说的那些话,白渊爬树的模样,还有迟云铁青阴沉的脸色……仿佛都预示着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迷迷糊糊躺了不知多久,我透过卧房的窗格子,看见今晚灿烂银煌的月亮已经走到了第四个窗格,这就表明已经到了半夜了。
叹了口气,我心里忽然咯噔一跳,似有所思,就翻身披衣下榻,点了灯。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驱使着我忍不住推开门,转到隔壁白渊的屋子门口。
抬眼望了望月亮,果然是已上中天,只怕是有三更多了。兴许白渊在屋里睡觉,也有可能他去了东街上针娘那里,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白日里迟云那攥紧了刀柄的手还在脑子里来回晃荡,我踌躇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人答应。白渊睡着了没听到?我知道自己应该回屋去,接着躺下睡觉,但手却不听使唤,用力地去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我把手里的灯举高一点,径直照向床榻。榻上被子掀开,白渊不在。
我举着灯照向四周,果然,屋子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了。白渊不好好睡觉,他果真去找针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