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所有培育师里最好说话的前鸣柱,并且成功地在桃山里留了下来。
别人叫苦连天的训练,他坚持了下来,这没什么,比起死亡什么都不是。别人承受不了的责骂,他担当了下来,这没什么,比起死亡什么都不是。别人因为没有才能而放弃,但他依旧努力了下来。
这没什么,只要学会了,他就能活!
最终,他学会了雷之呼吸的二之型到六之型,虽然一之型一直没有学会,但他已经是桑岛师傅所有弟子里最为出众的存在。
曾经轻慢他的人早已离开,新来的人不知道他的过去,只会用崇拜的眼光看他。
没错的,就是这样,这才是他想要寻求的生活!只要变强,只要继承了鸣柱的称号,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将追不上他前进的脚步,他能够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可或许就是他这样自欺欺人的态度,和不正确的思想,桃花是虚假的丝绸所做,更是被深深埋在污秽之中。
而现实里,他遇见的是突然被桑岛师傅带回来的我妻善逸。
有名有姓,还是贵重的姓氏,这样的人跑来和他这种肮脏的存在抢夺最后生存的地方——他那眼神是在嘲笑自己吗?
后来,得知了善逸的经历,得知他也不过是个孤儿的时候,他又开始嘲讽他的天真——为什么他总能那样好运?为什么被送进福利院,被收养的不是自己!
狯岳憎恶着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的事情,他的眼中只有黑暗的一面。
就像是刚刚破土就遇上巨石压路的嫩芽,他拼命地从石缝里挤压自己生长出来,甚至习惯了这样畸形的环境。就算有一天,好心人帮他搬开了巨石,那些已经磨损扭曲枯萎的枝叶却再也不能重新焕发生机。
他从根子上就长歪了。
——但也并非不能扭转。
“活动身体也该够了吧?”在格挡的空隙里,加奈试图劝说对方,“事到如此,你也该看出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可以放下刀来,和我好好说话了吗?”
“闭嘴,吵死了!我才不会听从你这样恶鬼的劝说!”
——都说了她不是鬼,哪有鬼不怕太阳的,你眼睛瞎了吗?!
神原加奈狠吞一口恶气。
既然尊崇弱肉强食,那便按照弱肉强食的规则来!
倘若他硬是要用实力说话的话,她也就按实力压制的来!
剑刃交错,迸发金鸣,在狯岳的愤怒与恐惧中,神原加奈一个箭步向前突进,在狯岳持刀抵抗之前转刀上挑,旋转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挑飞到空中!
糟糕!
狯岳迅速将刀横挡在胸前摆出防御姿势准备硬接下对方的下一击,却在看向加奈时发现自己的这番准备已然成了白费!
神原加奈挽了个剑花,日轮刀在瞬间化为一团液体,眨眼的时间里,再次出现在她手上的武器已然换成长弓。
张弓搭箭——
但却在满弓对准空中狯岳的时候,加奈突然急转方向,对着街道尽头的漆黑树林里射出箭矢!
附有灵力的箭矢在黑暗中爆开,撕碎了暗夜,摧毁了植被,也逼出了原本隐藏在里面的存在。
“桀桀桀——不过是食物,做这些多余的动作也是没用的!”
长着长舌,无比丑陋的恶鬼出现在了加奈的眼前,甚至连天空也已似乎重归黑暗。
不,不是似乎,而是真的重归黑暗!
面前的恶鬼就像是什么契机,让狯岳重新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漆黑的浓烟化为黑雾,笼罩在了小镇的外围,虽然能够隐约看到身后的神社,也可以清晰分辨鸟居的所在,但阳光却无法直射进来。
没有阳光,没有紫藤花,眼前的恶鬼,无疑能够在这片天底下发挥最为强大的实力!
“呵,果然来了吗?”
恶鬼的出现让狯岳迅速放弃对神原加奈的追杀,他冷冷一笑,一个翻身落在某间房间的屋顶,重新摆出了拔刀的架势。
虽然不会一之型,但雷之呼吸的其他形态他早已烂熟于心。即便没有真正地斩杀过鬼怪,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力量。
不,要说没有斩杀过倒也不是。
至少眼前的恶鬼,给他带来了无数噩梦的存在,督促他努力变强的存在——
“每次都是同样的台词,听的人都发厌了啊,垃圾。”
不过是一个,他在无数的噩梦里,用雷之呼吸斩杀了的存在。
狯岳居高临下,不屑地看着眼前的恶鬼。
他曾经做过一件永远无法挽回的事情。
在几年之前,他曾经被人收养过——不,说收养也不是,不过是一个过于好心肠的盲眼僧人,他怜悯着和他一样,在人世间挣扎求生的孩童,把他们捡到自己的寺院里收养起来罢了。
他们所在的区域并不富饶,所以也没有福利院制度的存在,几乎所有活下来的超过七岁的小孩,都有着满口说谎、偷盗、抢劫的能力。狯岳在这里看见过一个为了抢走自己面包,把他打掉了一颗牙的人,也看见了一个被他抢走了身上所有的食物,然后不屑一顾弃在烂泥里的人。
他们都不是好孩子,大家心知肚明,互相牵制,倒也从未在僧人面前暴露过自己的真实目的。
于是善良还看不见这个世界的僧人真的以为自己收养了一群好孩子,虽然经常吵吵嚷嚷、打打闹闹,却还是会听他的话,被他安抚下来,听从他的宣讲,陪他一起修行。
可事实呢?
狯岳就不说了,每次僧人敲起木鱼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入睡,而僧人以为的孩童间的打闹,那个最大的孩子曾经真的差点打瞎了一个人的眼睛。
在那之后,大家到时消停了几天,因为都知道,倘若真的惹恼了僧人,可没有其他的傻大头能够接纳他们的存在。
狯岳从来都不是什么领头的人,他的年纪不是最大,他的力气不是最大,他也更不是所有孩子里最聪明的。
但他是手最快的。
曾经在外面的世界养成的陋习,狯岳是个手欠的人。他看见有一个孩子炫耀着自己又从哪骗来了一个富婆的钱袋,一上一下地抛着那有着精美刺绣的荷包,他没忍住出了手。
然后在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被当事人发现了证据。
那个孩子是所有孩子里最会说话,人脉也是最广的,他们联合起来把他驱赶出了寺庙,甚至连晚上也不让他回去。
一开始狯岳不以为然,那个好心的僧人绝对不会认同这样的事情,顶多不过是在外面睡上一晚上嘛,又不是没有睡过,他明天一早回去,谅那些人也不会赶他第二遍。
但偏偏是这个夜晚,噩梦降临了。
他睡在森林的树上,听见了系索的声音,然后他睁开眼向下看去——被路过的恶鬼给抓了个正着。
他听说过恶鬼食人故事,也见识了僧人每晚必须点燃紫藤花香薰的无趣举动,满心以为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却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有吃人的恶鬼。
面对它张大的嘴,闻着那明显是腐烂人肉的恶臭。
然后狯岳说出了可能是他人生至今,充斥着最多恶意的话。
“前,前面的寺院里有很多的人,你去吃他们啊!那可是几倍的肉!”
然后他知道了,恶鬼早就盯上了他们这群孩子,却又厌恶紫藤花的香薰,徘徊在寺院外许久,终于在今天捉到了落单的他。
那个瞬间,将他驱赶出寺庙的领头人成了他心目中最为仇恨的存在。
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厌恶之情,他发现恶鬼似乎有着简单的智力,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很好骗。
于是他告诉恶鬼,自己可以帮它,他不怕香炉的味道,于是他可以去熄灭香炉,到时候恶鬼就能吃一顿大餐,而不是用他这个小孩子塞牙。
恶鬼真的信了他的说辞,但同时它也狠狠地咬了狯岳一口。
“你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别骗我,不然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去生生把你活吃!”
怀着恐惧,狯岳回到了寺庙之外。
恶鬼掩着鼻子,把他往寺庙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后迅速地躲回森林里。狯岳赶紧跑向了寺庙,停在香炉的前面。他闻着曾经觉得娘炮而无比厌恶的熏香,觉得自己就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愚蠢,身为恶鬼还敢相信人类?它的脑袋是豆腐做的吗?
狯岳起身,就想这样静静坐在台阶上,于紫藤花香薰旁对恶鬼发出嘲讽——
手臂上的伤口灼热起来,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狯岳恐惧地睁大了眼。
他原本只想当自己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却没想到那个鬼说的是真的——这真的是一个印记!
他知道,这是恶鬼在提醒他,赶紧熄灭香薰!
狯岳的内心激烈的斗争起来。
是的,没错,他现在确实可以就这样嘲讽恶鬼,不熄灭香薰,然后看着他咬牙切齿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但是,那之后呢?
他已经和里面的人交恶,不可能永远不离开寺院,他就要这样一直躲藏在寺庙里面吗?在他身上已经有了恶鬼印记的前提下?
怎么可能!
一个念头在狯岳的脑海里闪过,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鼾声,狯岳颤抖,对着点燃了的紫藤花香薰伸出手去。
他熄灭了它。
然后,转身就跑!
没关系的,没有问题的!里面有很多人,恶鬼吃掉他们也需要花去时间,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跑的远远的,然后活下去!
他跑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光大亮。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照射在他的伤口里,就像是净化了什么一样,伤口上冒起青黑色的烟雾,在那之后流出来的血液也不再是中毒一样的乌黑,而是鲜红。
就像被拯救了一样,狯岳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但他却也明白,自己这根本不是被拯救了。
他注定会堕入地狱。
刚开始,他只会一味的逃避,在噩梦里挣扎着,重复着自己所做过的错事。
但每一次,在梦里根本没有人让他嫁祸,眼前只有他一个食物,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作为他的挡箭牌转移恶鬼的注意力。甚至那些曾经被他害死的人,曾经欺辱过他的人,那些人化为了恶鬼出现在他的梦里,叫嚣着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他们要报复回来!
在那段时间里,狯岳大幅压缩了自己睡眠的时间,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雷之呼吸的二之型,稻魂。
然后在当天的夜里,他使出了这一招。
黄色的雷霆划过天际,将梦里的所有存在,无论是让他体会过死亡威胁的恶鬼,还是那些缠着他的可恶亡灵,他统统用利刃切下了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狯岳咧开了嘴角,他大笑起来,这样一来,他就能够斩断过去,远离噩梦,再也不会被曾经的经历所纠缠!
但笑到一半,他看见了水洼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多么丑陋的脸,宛如恶鬼一般,眼中是慑人的冷漠,嘴里嵌满尖牙,刚刚受到过的伤,斩杀的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勾勒出诡异的符文。
比他真正看见过的恶鬼还要更加令人恐惧。
看啊。
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从来都是一个,令人厌恶的恶棍。
于是噩梦再临。
在长达两年的睡梦里,他一次又一次,斩杀那些代表过去的存在,从恐惧到愤怒到无感到麻木。
然后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做完并没有做梦。
噩梦离开了他。
当初,和狯岳一起生活在寺庙里的人,被他引来恶鬼杀死的人,他们都在狯岳的梦里出现过,指责他,鄙夷他,厌恶他,又在他的刀下不得不改口,又或者是被斩杀。
但只有一个人从未出现过。
那个曾经让他真正笑出来的僧人。
他从未出现在狯岳的梦里。
无论是职责还是原谅,他从来没有露过脸,也再没有对他说过半个字。
什么啊!已经厌恶到无论如何都不想见他的地步了吗?!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恐惧过、懦弱过,但同时又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努力想要将过去掩埋,于是他将自己塑造成狂妄自大,无所不能,无所不惧的形象。
可外壳终将破碎。
狯岳熟练地从屋顶一跃而下,闪电于脚底轰鸣,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爆发力,让他在下一秒跨越了空间的束缚,眨眼间穿透了几十米的距离,将有着雷电纹路的日轮刀抵上恶鬼的头颅!
持续了千百次的动作,所以这一次也一定——
恶鬼的脸在一瞬间,变化成了那位僧人的面孔。
“狯岳。”僧人睁开了眼,明明无法看见世界的他,眼中倒映着狯岳的身影,“你太让我失望了。”
狯岳睁大了眼,他下意识收住了架势,像是断了电一样,雷光闪烁了两下,消失了。日轮刀在恶鬼坚硬的脖颈上磕出金鸣声,崩断了口。
然后,他被再次露出鬼脸的恶鬼狠狠攥住了身体!
就像是命运强行要将原本错乱的轨迹拨回正路,而原本就应该在寺庙外被恶鬼吞噬的狯岳,也即将在这里迎来他真正的结局。
被鬼吞噬。
不要。
狯岳拼命摇着头,他挣扎着想要从恶鬼的爪牙中脱身而出。
他不想死。
恶鬼尖长的指甲撕裂了他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身上戳出一道道伤痕。
不——
就在狯岳被绝望所淹没的那一刻。
箭矢携带者白色的亮光击穿了恶鬼的头颅,夺走了它行动的能力。
在它巨大的身躯于反作用力下缓缓倒下之后,早已被两人忘却的神原加奈的身影显现出来,射箭的架势还尚且没有归位。
恶鬼化为粉尘消失,狯岳跌落在地。
他不过是又一次撑过了这次的噩梦,等到下一次,同样的鬼依旧会给他带来一样的恐惧。
这样的梦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狯岳呆愣愣地跪坐在哪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见狯岳似乎没有了再次战斗的动力,加奈随之放下箭矢,武器化为星光消散在空中。
战斗里总是不好控制力度,所以就算加奈没有主动碰触这边的内心世界,她的世界也依旧向这边蔓延了不少。
不知何时,这边的雨渐渐小了,然后淅淅沥沥地停止。神社那边的阳光照耀了进来,洒在地面上,娇嫩的绿意破土而出,连呼吸间都不在弥漫着灰尘的苦味,而是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神原加奈重新换上巫女的正装,想了想,她将外面的唐衣脱下,搭在了狯岳的肩上。
说实在的,粉嫩的颜色和眼前的少年确实并不般配,但加奈却觉得很好。
她看着在梦里逐渐沉睡,或许下一秒就要在现实里醒来的少年,叹息道。
“原谅与否,那不是我能做出的决定,也不是你说说就好的事情。”
“你想要谁原谅你,想要对谁道歉。”
“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有些事情在没有做成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武断结局的为好。”
望着狯岳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加奈的心中轻松与凝重并存。
她恍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什么呢?
……
哦。
她和对方打到现在。
好像一直忘了自我介绍,还有问他的名字。
神原加奈:“……”
管他呢,大不了下次见面就真的叫他善逸的师兄,反正在梦里他又打不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屑师兄他不听我的笔使唤!
好难ooc哦这个人!!!
童话般圆满结局有什么不好啊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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