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苏君影,只能说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我的小媳妇儿跟人跑了,在把她抢回来之前,我没心思跟你说什么城不城的事。要么,你们想法子帮我把她追回来;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去找苏君影。”
“称霸一方这么多年的本事,真跟着你们的精元和心气儿一起磨没了不成?”
杀人诛心——晏玉书最后这句话,对于如今这些老兵残将来讲,简直是暴击。
他们觉得屈辱又痛苦,随即而来的是暴怒,但晏玉书不在乎。甚至看着这些人的痛苦,他突然感受到了快活,那是一种自己深陷于泥潭之中,却忽然发现有人比你陷得更深更重的平衡感带来的卑劣的快意。
晏玉书被这小小的卑劣的快活取悦了,他终于松开手,虎面的妖怪沾了满脸泥土,不复往日锋利的牙齿在坚实的地砖上磕断了,让人瞧来有种枭雄迟暮的可怜感。
他的快活戛然而止。
他突然在想,白鹿应该不会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
晏玉书淡淡望着脚下艰难爬起来的妖怪,试着用白鹿的方式去感受怜悯,无果。
只好偏开目光,“我想离开这座城,自然会想办法打破它,随之也就自然会带你们离开。你们若是等不及,可以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或是找苏君影,或是跟城门硬碰,随便你们。”
他背着手,在一地碎石泥屑之中落脚无痕,很快就离开了。
其实他一直想为了白鹿变得好一些,变得更贴近人世人情一些,但他发现自己暂时还学不会这些,只好快步走开。
日头从东升起从西落下,天光很快便过去了,似乎弹指一挥间,眨眼又入了夜。吵吵嚷嚷的一天结束,妖怪们格外珍惜这样久违的日夜颠倒,到了夜深该睡觉的时候,哪怕并不能睡着,也非要躺在床上,享受这一整晚的安宁。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再说。
但有人却不是这样想。
白鹿瘫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内心格外焦躁又烦扰。
她现在就好似置身于一片白雾茫茫的世界中,举目望去找不到路,但直觉告诉她,破开层层雾气,她就能看到一切真相和过往。只可惜偏偏就破不开。
她知道,自己的心里装着一个人,这人隐在白雾之后,辨不出面目,也辨不出身形,但那感觉是熟悉无比的,哪怕是隔着雾看他,也能叫人感受到温柔又包容的力量。
他可以是最温柔的情人,也可以是最忠诚的守护,一想到他时,无论是多么烦扰多么紊乱的心情,都能够被渐渐安抚。
但这人是谁呢?
心里似乎有声音在说——这人是画娓。
可白鹿又不禁对着自己摇摇头,她觉得并不是。
这感觉实在是太过怪异了,教人心烦意乱!
“白鹿。”忽然有人叫她。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向门的方向看去,月影投射过来,门板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白鹿皱起眉,坐起了身,左右看看,四下空无一人。
她突然有点怕。
或许,会不会是幻听?
“白鹿。”这声音又来了,不是从任何角落里传来的,而是在她脑子里头响起来的。
白鹿的小身板儿一僵,背脊上淌下冷汗,总觉得后背发凉。她脑海中突然窜出来许许多多不知是在哪里看过的画面——浴缸里腐烂的老女人、顺着楼梯爬下来浑身苍白的□□婴/儿、从方方正正的黑箱子里爬出来,黑色长发遮在脸前的白衣女人、被切成肉末的来自下水道的美人鱼……
不,求求你们了!不要来找我!!!
当人害怕的时候,总觉得四面八方都会窜出东西。白鹿保持着僵硬的动作,步履细微地一步一步挪回了床边,随后猛地翻身上床,棉被兜头一盖。
被子里又黑又闷,但很有安全感。
“你怕什么?”
那道声音又响彻了白鹿的脑海,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只能望见一片黑魆魆。
凡事就怕想象,白鹿正在想象。
或许就在她左顾右看找寻这道声音的时候,背后的黑暗处有一双幽幽的眼,正在默默窥视;又或者在她瑟瑟发抖的时候,头顶上方正有一地粘稠的血慢慢汇聚,将滴不滴……
突地,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被子,同时亦是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白鹿。
“哇——”
白鹿的叫声响彻整个不夜天。
霜华剑即刻暴走,盛极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
但晏玉书当然不怕霜华剑的力量,他用两指夹住了夹住了剑锋,另一只手握住了白鹿的肩,顺势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来,“不要怕,是我。”
原本深夜闲来无事,晏玉书便想试一试,自己嵌在白鹿掌心里的那块石头心,究竟还能有多大的效用,谁知道她居然会这么害怕。
于是他来到她的房中,打眼就看到被子里隆起来一个团团,伸手拍了拍,更想不到,团团暴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顺势还可抱得美人入怀。
晏玉书紧紧搂住白鹿,感受到她的双臂环在自己腰间的小小力道,心中突地就畅快了。
白鹿终于冷静下来,她悄悄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贴着晏玉书的心口。连羞赧都来不及,她再仔细听听,发觉听不到他的心跳。
她心还没放下,瞬间又面色惨白。
晏玉书嘴巴闭着,声音却在白鹿的脑海中响起,“你白天连那些妖怪都不怕,怎么还怕鬼?”
“……”白鹿眼神惶恐,心如死灰,原来刚才就是他在她脑子里说话,现在还夜班三更出现在她房间里,遂不禁颤抖,“你,你是不是想吸我的阳气?”
晏玉书噗嗤一笑,伸手一弹她的额头,“你又不是壮年男子,总共身上也没有二两肉,能有多少阳气?”
他握住了白鹿的手,将她小小的掌心摊开,指着她掌纹交汇的中心处的小黑点,“你看,我把我的心嵌在了你的掌心中,所以你可以听得见我讲话,我也能探听到你内心的想法。”
白鹿又惊又颤,“那那那,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于是晏玉书顺着她的手心望进去——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海浪拍打着海岸,可怜无助的美丽少女被晏玉书紧紧绑住了双腿,又用特制一层皮缝住,作鱼尾状。
少女被毒哑了嗓子,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晏玉书阴恻恻一笑,高价将假鲛人卖了出去,从此少女沦为富贵人家的玩物。
“……”晏玉书默了默,内心充满无奈,“民间倒是的确有那样的做法,但鲛人不是那么来的。”
“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哪至于这么故弄玄虚?手起刀落,你不早就没了?”
白鹿不言语了。
她这会儿好歹是冷静了一些,渐渐并不那么怕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怕晏玉书这个人,只是起先那响在脑子里的声音太过突然又飘忽,在当下一片茫茫无所知的情况下,她就止不住地心颤。
也不止是怕这道凭空出现的声音,更多的,是怕当下这一无所知的境地。
晏玉书看穿了她内心的惊惧,不禁笑了,笑意里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又不知何时,他借着摊开她掌心的动作,又悄悄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他的臂膀坚实而温柔,“不要怕,我哪怕是害尽天下人,也宁死都不会害你的。”
白鹿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许下这样珍贵又厚重的承诺。
仰头却望见晏玉书指指屋顶,“你陪我上去坐一会儿,作为回报,我把你的过去告诉你,好不好?”
凡人总喜欢一边看星星看月亮,赏花赏湖,一边谈情说爱,人人都道这是风花雪月的浪漫。
晏玉书想起,他和白鹿还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浪漫。
正好,趁着还有机会弥补,就不要教遗憾继续停滞下去。
今夜的星星很亮,衬得月亮反倒暗下来,化作虚空中亮黄色的一道小小弯钩,隐没在了成片星河之中。
晏玉书横躺在房檐上,白鹿抱着膝坐在他身边。
他却并没有说她的过去,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心中真的有一个喜欢的人么?昨日你说的那些话,我很喜欢,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他?”
白鹿横眉倒竖,漂亮舒展的眉眼皱起来,即刻变得警惕,“你要跟我抢他不成?!”
“……不,我只是好奇。”
夜风有些凉,晏玉书脱下自己的外衣给白鹿披上,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终于慢慢降低了她的戒心。
白鹿张了张口,又想了想,“其实满共也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昨日都跟你说过了。”
“我爱的那个人,他以前过得很苦,没有家,又四处漂泊。我以后不要他再继续苦下去了,想给他一个安定的家,还答应他,以后要给他生一儿一女……咳,这个是后话了,我能不能做到就随缘吧。”
“有些故事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个中甜苦滋味,我即便是跟你说了,你也听不大懂,又感受不到,甚至还会觉着无聊。你不会喜欢听的。”
晏玉书却轻轻笑了,一双眼睛亮极了,比头顶上一整片天幕上的星光月色叠起来都要亮。
他摇摇头,“不,我很喜欢听。”
“可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画娓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才能给她生出一儿一女来?”
“……”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里涉及到的片段依次是——闪灵、咒怨、贞子,还有下水道美人鱼。
不知道……姐妹们你们有没有看过,当然不建议观看,免得被吓到。
我之前和舍友看的时候,简直是吱哇乱叫满地乱跑
还有个叫做《人体蜈蚣》的,简直人生阴影!QAQ
然后,我还想悄咪咪安利一下《恐怖游轮》,还有《致命ID》,不是那么恐怖,并且真的很好看
可惜这个翻译的电影名拖累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