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间想到这里,眼里忽然涌上一股热潮,他定了定神,回头向姜汲道:“姜大哥,我们走吧。”
姜汲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上去看看吧,已经不一样了。”
池间在楼下还不清楚这话什么意思,可是进了楼梯间就明白了。
他家欠着高利贷,这破旧的小楼也不能幸免,墙壁上早就被催收的人用喷漆喷满了血红的大字,满眼的还钱和威胁触目惊心。
他曾经用打工的钱买过白涂料,提着刷子刷过几次,可惜每一次都是刚干净了几天,就又被催收的人喷上,连楼梯扶手都不放过。
可是这一次,楼梯间的墙壁雪白漂亮,踏板上一尘不染,甚至水泥的裂缝都被细心的补好了。
池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进错了单元门,然而紧接着他就明白了。他站在整洁的楼梯中央,微微低着头笑了笑,明亮又温暖。
他本以为是妈妈上次交出去的那笔钱让催收的消停了几个月,却原来是因为晏嘉禾。
楼梯间显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池间带着姜汲上楼,想要快一点到家,只觉得心里仿佛有无数的话要问他。
就在池间掏出钥匙开锁的时候,对面的防盗门忽然响了一下,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了一个中年女人。
“小池回来了?”那个中年女人状似熟稔的攀谈起来。
池间惊讶万分,却仍是礼貌的招呼了一下,“周姨,今天除夕,我回来看看。”
说完又想起什么,歉疚地说道:“周姨,对不起,那些人还有影响到你们吗?”
曾经催收也干过拿胶水堵邻居家门的事,也在对面的防盗门上喷过大字,虽说最后都是池间赔钱换门,但是打扰到了邻居,池家母子都觉得十分愧疚。
可惜燕京房价一涨再涨,他们已经无力担负更换住所的代价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住在这里,邻居家也对他们没有好脸色。
主动过来搭话也是第一次,中年女人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她已经练习好几次了,今日听见对门的动静就立刻出来。
“没有没有,你家那亲戚可真有钱,把全楼收拾了一遍不说,还给每家都发了谢礼金,社区委员会也得了好大一笔钱呢,那些高利贷的也不来了。人人都说你家这次是跳出火坑,搬走享清福去了。”
中年女人先扬后抑,夸了一大通才转到正题,“小池,跟姨说说。你家那亲戚跟你什么关系啊?你现在住哪呢?”
池间含糊地笑笑,说道:“她只是资助我上学罢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周姨分明不信,还要再问,可惜被池间身边的青年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就在她害怕怔愣的时候,池间打开了家门,带着姜汲进去了,关门时还招呼了一声,“周姨,我们先回家了。”
周姨只能点点头,等到眼前只剩下房门才回过神来,嘟囔着,“问几句话就像要打人似的,看样倒像个当兵的。”
周姨整个小区消息最灵通,看人也准,在心里咂摸了几圈,陡然惊疑不已。若真是当过兵的过来陪一个小孩,看来池间攀上的人身份不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
亲戚?呵,要有这样的亲戚早干嘛去了,怎么可能现在才冒出来。周姨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指不定池间这几个月干什么下作勾当去了。
没问到答案,没能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周姨遗憾的摇了摇头,开门回了自己家。
池间进了屋四处看了看,除了一些被搬到宝泉山的以外,家里的摆设都收拾得十分整齐。
池间转过身来,声音微微颤抖,“晏嘉禾花了多少钱?”
姜汲耸了耸肩,“没花多少,送给各家的礼金也就十几万,都是小钱。晏小姐都没打算告诉你,要不是你今天回来,估计得过很久才能发现。”
池间咬了咬唇,说道:“我是说那些高利贷。”他家的债务自己清楚,每日利滚利,没有上百万是抹不平的,并且欠的还不止一家。
“那些啊,”姜汲回忆了一下,“那些没花钱,晏小姐也不是冤大头。她跟长庆区公安局的郑阳局长打了个招呼,请他做东让那帮人都聚了一下,说了几句话,表了个态,那帮人也就同意你家的债务销账了。”
“晏小姐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郑局长做的公证,没有人会不想和平解决而去坐牢的。况且本来你们家还的钱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都是非法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池间听后如释重负,伸手盖上自己的眼睛,遮住了发红的眼圈。半晌,唇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摸了摸兜里的银行卡,晏嘉禾给他的钱,都在这里面,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还高利贷的。
自古春节又有年关的说法,对于他们欠债人来说,每到过年就如同过关一样。别人家包着饺子看着电视,他家却总是惊魂未定地看着催收人员在家里肆意的打砸,搜刮走最后一笔钱后,留下满地狼藉。
池间低低的开口,“其实我和妈妈也知道高利贷是违法的,但是我们没有办法。”
他也只是说了这一句便打住了,他向来隐忍,再多的苦难也是多说无益。
姜汲却十分理解他,这不是软弱,而是权衡利弊的结果。高利贷背后的水太深了,他们孤儿寡母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若要硬碰硬,最先受到伤害的必然是他的母亲。
池间向来孝顺,又重视家庭,打官司被报复若是在他一人身上,他还不会畏惧。可是母亲有个差池的后果他承担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交钱买平安成了一个无奈的选择,也是他终生无法跳脱的泥潭。
可是他没想到,他遇见了晏嘉禾。那之后命运的所有转折,都是她带来的。
而今日除旧迎新,他确实已经,宛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