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几番辗转,回忆起过往,我终于觉得自己对阿松,有点良心不安。
自认识阿松以来,一直都是我在变着法的欺负他。
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因我觅食找到他身上的松塔,狠狠地咬下一口后,他痛苦地叫着:“小松鼠,你下口可真狠!”
我是一只无父无母的小松鼠,重点在于无父无母,我自然而然的认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日后,宁许带我去人间听书,听的正是凡界有名的《孙悟空大斗如来佛》。那时年纪小,天真地以为我和孙猴子是亲兄妹,都是石头缝中蹦出来的。我蹲在茶桌上,一边抱着松子啃,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宁许听,顺便纠正宁许以后叫我孙阿佛。
宁许信手将我捻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说:“不如,我叫你孙阿婆?”
我:“……”
阿婆的意思我懂,就是我们山下村庄里老奶奶,白发苍苍,一口松动的牙,还时不时的乱咳痰。有一次为了不让松子返潮,留作冬日的储备粮,我便跑到山下的石台上晒松子。可恶的阿婆,竟然看也不看,将咳痰直接吐到我晒的松子上,害的我呕吐了半日,碰都不肯再去碰那些松子。
那个冬天,我果然就饿了肚子。
彼时我正在努力的修成人形,自然不能心甘情愿的被比作丑陋的阿婆。宁许如此叫我,恰巧触动我的霉头,扔了松子,张开利齿就咬上他的指尖。
他的指尖带着淡淡地檀香味,滑润细腻,甚是可口,嘴里突然腥腥发甜。我的牙齿从宁许的手指肚拔丨出来,他的指肚上便多出两个细小的孔,正在涓涓冒血,不一会儿便形成了半圆的红色球状。
我不是故意咬穿他的手指的,有些抱歉抬起头,他脸上带着慈悲的笑意,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宠溺的味道。我又低头,将嘴吮丨吸上他的手指,把他的血一滴一滴的咽进腹中。
宁许将鼻尖贴上我的脊骨,鼻息温暖,扫过我毛绒绒的背,让我一阵寒颤。他轻声道:“你这小妖,是不是听说喝了我的血,可以长修为免去修行,才这般淘气?”
我被他如此靠近,紧张的不得了。松鼠本来就身体小,心脏更小,负荷能力更差,还没有反应过来宁许话中的意思,我便由于心跳过快、过于兴奋……昏厥了过去。
于是,我唯一的一次和宁许人间游便是以我的昏厥告终。
我正沉溺在回忆中,屋里无声的多了个人影,还不等我惊慌失措大喊大叫,那人影便道:“宁许的转世,现在正在夹龙山下的客栈中,大许明日,他们就会启程上山进骷影阵。”
阿松没有刻意掩藏身形,否则以我的修为,不能看见他正坐在我屋中的祥龙软榻上。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果然是山主的风范。
我立马从床上蹦下去,收拾东西,准备起身,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这都是在宁许身边养成的习惯。宁许修行佛法期间,特别喜欢突然迁徙结界,为了能跟上他,我便养成了和衣而眠的习惯,也借着这个缘由,我练就了最好最快的妖云术。
提到妖云术,都是我的一把辛酸泪。
当年正直修炼好年头,由于我过于迷恋宁许,而彻彻底底的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妖,一只需要修炼的妖,一只天资很差需要加倍努力修炼的妖。
宁许的修为高不可测,他发现我的好吃懒惰以后,便再也不把我捏在手心中,而是让我自食其力,任由我自生自灭。还偏偏每一次准备换地方设结界前,都特意一扬手将我抛出去,示意我自己跟上。
更可恨的是,我在半空中顺着弧线无限翻滚时,他却得意洋洋道:“嗯,这次抛的线条弧度比上次完美了些!”
我:“……”
为了追赶他,我的妖云术与日俱增,技艺高超,连圣殿前的普陀神殿都羡慕地夸奖:“一只松鼠妖的妖云术竟然都赶得上飞的最快的凤凰族!宁许,你不开班授学,真是可惜了。”
宁许只是一笑,轻声道:“从天下掉下来,凤凰族的尾巴可没有松鼠的尾巴来的厚实。”
提炼下语中主干:没有松鼠的尾巴厚实……
是说我不怕摔吗?
宁许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真是难为了我这样一只脑容量小的松鼠。每次都要思索提出句子主干,才能明白他话中的真正意思。宁许活了几万年,也不怕这样说话把自己累死。也难怪,报应总是会来的,要不是这么费脑子说话,这一世他也不会是个不长头发的和尚了,头发都被他上辈子转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累得掉光了。
我收拾好行囊,转身对身后人说:“阿松,我走了,小伞你多费些心照顾照顾,他比较淘气,修为又差,一定要看住他。凭他的修为,若是出了山里的结界,即使不被和尚道士捉了去,也会变成别族妖精的盘中餐。还有啊还有……”
见我欲言又止想吊他胃口,阿松却也不好奇,还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我又实在憋不住话,虽然没趣,却也只好接起自己的话茬:“我在普陀山下等姜帝女时,听说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了……”
他斜睨着我。
我也顾不上脸皮,干笑了声直接对他道:“那啥多了,会精尽人亡的。阿松,您老要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