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来安儿又道:“那婆子还在门边候着,小的已叫人请郎中去了……这一碗落胎药喝下去,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郎君可亲去瞧瞧莫娘子?”
“再等一会儿罢。”
公良靖平静地说着,心里却也不是丝毫感触也无。忽想到官娘还在睡着,她向来睡得浅,自己这样儿出来不知吵醒她不曾?
夜晚的天空现出一撇月影儿,凉薄的白光照在雪地上,仿佛洒下一层银箔。官娘茫然地看着门外视线中皎洁无暇的积雪,她脑海中还停留着来安儿说的那些话。
官娘从没有想过公良靖会这样做,他竟然亲手把堕胎药給了陌五娘,他竟然不要自己的亲生骨肉——?
来安儿回完话先行往陌五娘院中去了,公良靖在门前站了会儿,直到他身子沁凉了,才迈着步子回转进屋子,步子是极轻缓的,仿佛怕惊动什么。
然而他才一跨过门槛,视线却猝不及防同官娘的撞在一起,月光并不十分明亮,然而他偏偏知道她在看着他。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须臾又恢复成同来安儿对话时相对的平静。
公良靖上前,两手放在官娘瘦削的肩膀上,感受到她几乎冰凉的体温,黑暗中他眉头猛地蹙起。
她并不是才走过来。
“九郎是疯了么?”
官娘脱开他的手掌向边上移动几步,对他隐有失望的表情流露出来,同时又鄙夷着自己内心深处升起的薄薄喜悦。
她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回不过神来。官娘不敢相信公良靖会做出这样的事,陌五娘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是即将做父亲的人,然而他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割舍。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官娘突然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如此陌生,他的心出乎她想象中的坚硬。
公良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畏惧,这令他无法忍受。
他一把攫住她的肩膀,五指收紧牢牢控制住她,强迫着她闪躲凌乱的眸光同自己交汇,控制不住地吼道:“我是疯了!官娘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居然怕我?”
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难道他当真毫无知觉么,那样堕胎的药亲手喂着莲照吃下他不心怀愧疚么,然而他做的这一切不正是为了她!
他一时收不住手上的力量,力道之大似乎要生生卡进她的骨头里。
官娘疼得咬紧牙关,身体不自觉地抗拒着他,心中却感到悲凉。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为自己呢?然而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当初既能让陌五娘怀孕如今就不该单方面做出这样的决定。
官娘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心中着实不好受,起初的一点喜悦迅速消弭殆尽。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她仍是躺在床上睡觉,方才来安儿什么也不曾说过。
肩膀上的疼痛又侵袭过来,官娘用力地推着他,眼泪扑簌簌地落。
“怎么?”公良靖钳住她的手,“对我失望,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人么,或者你又要回青平府找你的表兄去!?”
她眼睛瞪大,挣扎地愈加厉害。可是终究敌不过他,不一会儿便疲软下来,两手无力地被他攥在手心里。
“我何时说要去寻表兄了……!七叔那时不过含含糊糊一句话我便随着他离开是为的什么,结果呢,回来这几日都是些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