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官娘探究地看着公良靖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里含了几分的玩笑意味。盯了一会儿,她严肃地皱起脸,倒是相信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臭流氓。
官娘在心里骂骂咧咧,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了盈盈的笑容,所谓能屈能伸正如是也。
“那官娘这就睡了……”
说着躺下来,感受到身旁陷下去一小块,公良靖知道她躺下了,一伸手把官娘捞进怀里,两人的长发缱绻相缠,她的头搁在他肩窝处,官娘无意识地蹭了蹭,软软的发挠过他的脖子,引起细微的痒。
公良靖手臂紧了紧把官娘扣紧在自己怀里,属于她的甜馥馥的馨香一缕缕将他缠绕。他于她,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特殊的意义。
翌日官娘头一遭儿起了晚些,她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空空的,只有一方薄被整齐地盖在身上,她记得自己是不喜欢夏日睡觉盖被子的,不论那被子是厚是薄。
只有公良靖,他是欢喜睡觉的时候在身上盖点东西。
想到此,官娘把被子霍的从身上掀开,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映着光走进来一个人影,官娘底细瞧了瞧,见是韩婆子。
韩婆子端了洗漱用具进来,她心里纳了闷了,竟是才晓得官娘过往一直是处子之身,昨儿晚上才和九郎把事儿成了。
这说来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这都睡在一处几多个晚上了,郎君怎么就直到了昨夜才……幸好是成了,韩婆子绞干净帕子递给满脸是水的官娘。
这如今满府里可不谁都晓得陌家五娘被四郎养在外头了么,乔娘面儿上工作虽做的好,私下里谁还不知道她有多急。
要说这陌五娘也真是,好好的怎就給那清波府的夫家給休了呢,那家里男人在清波府不大不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开着绸缎庄子,多么个体面人家,偏生她嫁了去这才不到一年,就这般回来了,昔日她与九郎那段情可该如何算?
韩婆子收拾出早上饭給官娘吃,官娘揉了揉酸胀的腰活动了一番才坐到桌前吃饭,她用得香甜,粉粉的唇边沾了几粒芝麻糕的屑屑,气色十足的好,脸颊润润地透着层淡粉。
韩婆子站在一边儿看着看着,直摇头,打心儿眼里的为官娘发愁。
在她眼中官娘这丫头也忒实诚了些,不晓得算计没什么心眼子,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样儿,她再这么着下去未来还不知要如何呢。
公良靖外表虽瞧着有几分不拘,可韩婆子毕竟是府中老人了,她晓得九郎的性子,他是个重情义的,待人也真,这点上比之四郎不晓得好上多少,也因此老员外才将这家中大大小小的铺子生意悉数托于这小儿子之手,而非长子。
“官娘,”韩婆子指了指自己的唇角,暗示她唇上沾了屑屑,“瞧你这马虎劲儿。”
官娘眯着眼睛笑,伸出舌头舔了舔,两手托着腮帮子道:“韩妈妈,官娘想跟您打听个人。”
韩婆子心头一亮,暗道经了人事后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忙就着门口的杌子坐下,一脸洗耳恭听之状,“嗳,你说,老婆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其实,”官娘垂眸吱唔了一下,继而扬起个笑脸道:“也不消瞒着你,上回我那姐妹花玔儿来与我说了件事儿,官娘这些日子都不曾到院子外头去过,若不是她来我还什么都不晓得呢……说是九郎过去的,”她斟酌着用词,“未婚妻?…总之,就是九郎的表妹,她要来了么?”
韩婆子是真心的关心官娘,她身子往前倾了倾道:“日子还不曾定下来呢,想必你是晓得的,这是四郎把那陌五娘养在外头,可不是咱们九郎……若是九郎还好说,毕竟,这不是过去有那段什么不是。四郎这回是一下子没能瞒住走了风声,否则我们下边人哪里能晓得郎君们心里想什么,倒是乔娘反应着实大了些,与个四郎僵持到现如今,还不让那边进来呢。”
“哦。”官娘点了点头,原来到现在乔娘都还不松口呢,不过也奇怪,公良甫当初宠那云牡丹之时不还跟乔娘对着干么,这会子怎么尊重起妻子来了?
她偏过头想了想好像又有点儿明白了。
若是公良甫真心的喜欢他表妹,想必不愿意她进来白受气,这才是真心为陌五娘着想呢。又或者,是陌五娘她自己暂时还不愿意过来,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做自己只怕也舍不下这个脸面,这样住进来算怎么回事呢?
“那,”官娘没来由地绞了绞手指头,眼睛盯住鞋面上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瓣绣面,“九郎他…也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韩婆子愣了愣,想起今早四郎身边的画虎儿来了院子里,也不知同九郎说了什么,就见领着人急急地去了,原先却分明说是要把官娘叫醒一道用饭的,她隐约能猜着是与陌五娘相关……韩婆子打算含糊带过去,就朝外头望了望道:“嗐,刚儿还太阳大得吓死人,这会子怎就阴沉起来了,怕是要下雨咯!”
“……嗯。”官娘把视线从鞋面上转到外头的天空,确实,天色阴阴郁郁的,不过夏季不就是这样,雷阵雨一阵阵的,若真落了雨还能凉爽些呢。
韩婆子从杌子上站起来讪讪地笑,“我还有事儿忙,就先出去了。”
官娘点点头,她却不晓得韩婆子有什么可忙的,平日恨不能每分每秒都盯住自己,这会子才问到公良靖晓不晓得陌五娘的事儿她就找借口出去了,还找这样烂的借口。
官娘趴在桌上枯坐了会儿,院子里已经落起了雨点子。她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朝外看,天空黑沉沉的阴霾一片,间或有犀利的闪电穿梭在乌乌云层里,天空低得像是要压到人面上来。
长廊里穿梭着整日忙碌的公良家的仆从们,还有收衣服的,官娘脑袋歪了歪,天幕骤然大亮,片刻后一声惊雷从天上迅猛地砸下来,轰隆隆声不绝于耳,她颤了颤,恍惚间觉着那雷就打在自己跟前,震耳欲聋。
也有人是被雷击到了才穿越的,不知被雷击到了能反穿越回去么?
长廊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是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天真烂漫的,你追我赶一路挨着廊子从雨中跑过去。官娘探头看了看,转身出了书房关起门往西厢里走。
雨声淅沥哗啦,她的脚步滞滞的,廊子那头清脆的笑闹声隔着雨幕竟也能够清晰地传过来。她缓步走着的身形看着有几分落寞,官娘曾经也是有许多朋友的,还有亲人,可是如今她好像几乎一无所有了。她想起花玔儿的话,那个年纪分明在现代人眼中还是个高中生的女孩子,她好心地提醒她要抓紧手中拥有的东西。
官娘停下脚步缓缓摊开手掌,可是除了几条深浅不一的纹路,掌心空空如也。
事实上她的确还不曾融入这个世界,她看着这里所有的人,不经意总会带着局外人的眼光,偶尔也会幻想自己会在某一日醒来,春光明媚,闲暇时回忆起这荒诞离奇的梦,不过付之一笑。
“哟!这是谁啊?旁人可都忙着呢,你倒是个清闲人。”
不友善的女声从对面传来,官娘疑惑地抬眸,见是珍珠,发凉的手掌握了握垂在身侧。
官娘没心情同珍珠周旋,看了她一眼就要绕过去,不想珍珠却阴阳怪气地道:“嗳,看我这不长眼的,原是官娘啊,也是呢,官娘命多好啊,哪里像我们是丫头的命数,比不得你,下了雨还有这赏雨的闲情逸致。”
“这话说的正是,我都闲得发慌了。”官娘索性在廊上坐下,纨扇轻摇,眼睛淡淡地望着缭乱的雨幕。
珍珠意外这何官娘竟是这般猖狂的性子,往日只瞧着她连说话声气儿都是细细的,想来也不过是在郎君跟前装的罢了!
嫉妒心上来,珍珠眉头挑了挑道:“你道九郎多喜欢你呢,怎么着你何官娘如今也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不成?先头分明是四郎屋里的人,却狐媚子上了身爬到我们九郎床上来了,你还要脸不要?我都替你羞!”
官娘眉心隐约皱了皱,起身道:“我瞧着雨好似又大了些,珍珠姐姐若还有事忙便自去忙去,何苦在我跟前纠缠。”边说边绕过珍珠往前走,脸上闪过不耐。
珍珠更是气不忿,她跺了跺脚追上几步过去,忽拦在官娘前头弯唇一笑,“你说的是,我平白嚼舌是要惹你烦的。”她生得清秀,这么一笑倒和善多了,顿了顿似是愁烦道:“今儿这天变得快呢,郎君他出外也不知带伞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