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玔儿瞧着官娘口气认真,竟不像是玩笑的言语,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道:“其实我一早便晓得你的想头的,你初来那会子连咱们被买来做什么的都不明白,现下我也不瞒你,我那时心里头笑话你傻呢。”
“……”那时候笑话没关系,只要你现在不笑我就可以了。官娘托着腮帮子淡定地想。
花玔儿见官娘不吱声,继续道:“不曾想如今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你益发呆傻了!”她说着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九郎待你算好的了,听说现下连旁的女人身子都不沾了,就待你一个——”
“你是听的哪里的谣言?”官娘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公良靖哪一日回来不是身上酒气缭绕的,以为她不知道呢,外头的花花世界,什么各种美人儿,还不是他勾勾手指头的事儿。
“你甭打岔,”花玔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官娘,“你总想着要出去,你却要往哪里去?你以为这外头简单呐,你若是男儿身才可有这想头,女子便该随遇而安,恰如咱们这样的人,更该要紧紧抓住手头的东西。”
官娘不愿意多说,她想她的思想无论如何与这世界是接不了轨了,花玔儿口中说“咱们这样的人”,她们是哪样儿人,使女?仆从?还是天生就该比旁人命贱?
叹了口气闷声道:“行,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
花玔儿朝外头看了看,起身道:“我说多了你也听不进去的,眼下那表妹可眼瞅着就要来的,你心里有个准备,好了我也该走了,万一乔娘又找起我来。”
官娘直把花玔儿送到院子门首,她回头坐屋里想心事,其实倒是有点儿同情陌莲照的遭遇,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已经很惨了,居然嫁人之后还要被夫家休妻,这在封建时代简直是个大悲剧,更惨的是她娘家如今还不愿意接纳她了,想来原先在家中就不多受待见。
暮色四合,公良靖还不曾回来,倒是打发身边的常喜儿进院里来,说是同某某某出去外边吃酒去了,叫官娘不消等着一道用饭云云。
官娘“沉痛”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说其实她那时候已经吃好了。
不论古今男人都是要应酬的嘛,官娘都清楚的,何况她又不是公良靖的娘子,想那么许多做什么。
趁着天色半黑不黑的,她往书房里又找了一通,结果仍旧是无功而返,她甚至要怀疑她的身契被公良靖随身携带了!否则怎么就跟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着实令人费解。
官娘只得灰溜溜回到西厢里,就着烛火給公良靖打络子。
她給他打的扇套子就快要完工了,竹青的颜色,庄重有余,并不显得轻佻。韩婆子说她其实是很有天分的,官娘自己也这么觉得,想到这她抿嘴笑了笑,食指勾着线绕进一个圈里,想象着公良靖见到她能弄出这么好看的扇套时的表情——定是很惊讶的。
忽听见外头有响动声,仿似从院门那儿传来的,官娘暗道是公良靖回来了,把扇套子往枕头下一塞,猫在窗边往外瞧。
院子里,夏夜的风徐徐吹着,倒也凉爽。
官娘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看到来安儿半扶着公良靖往书房里走,不一会儿那边正房里亮起了朦胧的光。
来安儿正准备去厨下寻醒酒汤来,不妨撞上一人,他拧眉正欲开骂,官娘忙出声道:“郎君又吃醉了回来了?”
“啊…啊,是,”来安儿结巴了一下,面色一下子缓和下来,瞥见官娘手中端着碗汤药,暗忖她已预先将醒酒汤预备好了,不由为九郎感到高兴,嘴里也分辨道:“什么叫又呢,郎君也不是日日吃成这般的……”
心里暗道,郎君虽嘴上不说,他自己却是瞧出来了,自打有了这何官娘,郎君竟老想着归家来了,这会子旁的那些个往日玩在一处的,哪个不是还赖在那院中温柔乡里呢,也只他们九郎了,一个小姐也不多瞧,不知是瞧不上还是怎么,不过是吃吃酒水罢了,这便家来了。
官娘笑了笑,头一回有了驳回去的意思,来安儿说这话真当自己瞎的一般,“合着几乎每一日喝得醉醺醺归家来的都不是九郎而是旁人咯?”
……
夜色如墨。
书房里悄无声息的,公良靖卧在软榻上,他捏了捏眉心看向窗外,本想小歇一会儿的,却被来安儿和官娘两人的声音扰得睡不得。
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盖在脸上,盖了一会儿又随意翻看起来。耳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一时官娘端着醒酒汤进来,公良靖只作不闻。她却一惊一乍起来,把醒酒汤往桌上一放就来抢夺他的书。公良靖大大的愣了愣,许是吃醉了的缘故,他眼中带着抹深泽,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把官娘瞧着。
官娘从外头一进来就闻见这里头熏人的酒味道了,她皱了皱眉,居然看到公良靖躺在榻上看书,想也不想就拿了他的书放到书案上,柳眉倒竖着教育他,“郎君也太不晓得爱惜自己了,日日吃得醉醉的不说,如今还卧着看书,光线差成这样对眼睛很不好的……待日后郎君你若老了怕才能知道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