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官娘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她偏头朝公良靖看了看,耳边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似乎是真睡着了……
“九郎?”官娘试探地喊了他几声,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这才稍稍放心。
说起来也奇怪,公良靖不知脑子哪里不对劲儿,竟是只搂着她睡在床上,毛手毛脚自然在所难免,却是在官娘的忍受范围之内。
也不知是几更天了,窗外一点亮光也不见,官娘屏气凝神慢慢坐起身来,她一瞬不瞬盯住黑暗中一块疑似公良靖脸的地方,生怕他会突然张开眼睛醒过来。
官娘爬下床站在床榻前,她模糊地记得西侧间的位置,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公良靖的书案上摊着一本账册,官娘趴在上面摸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到了正确的方位,她从袖袋里掏出藏着的火折子吹了吹,一点幽幽的火光亮起来,官娘以手遮掩着火光,探头朝东侧间瞄了瞄,发现公良靖仍是睡着。她咽了咽口水,转而快速地拉开了手头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叠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簿,也不知是什么账本还是什么,官娘随手翻了翻,一层层找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放着自己卖身契的地方。
奇怪的是她把整个西侧间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半张长得像是身契的纸张,不期然想到公良靖曾说他把身契放在了个极为安全的所在……
官娘哪里晓得公良靖自拿到她卖身契的那一刻就把那张纸給撕了,如今便是她有透视眼也不能够在这间屋子里寻出来。因此上,她心里怨的很,只道是公良靖藏得好,她不甘心地再次找了一遍,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只得盖上了火折子,猫着腰往东边走。突然她看到床前立着个黑影,身体立时一冷,被人点穴了似的动弹不得。
“官娘在找什么?”公良靖打了个哈气坐在床沿上,声音听上去倦倦的。
官娘僵硬地往他前头挪了两步,尽管公良靖看不见,她仍是堆出了满脸的笑容,“没找什么呀,就是有点渴,倒了点水喝…额,九郎你渴不渴,你要是渴的话奴帮你倒!”她有点被吓住了,须臾又镇定下来,心话儿,公良靖这说不定是才醒过来呢,他又不曾离开这边,怎么知道自己是喝水还是找东西。
官娘如今也抱定了主意,身契在公良靖身上一天她就一天不能开罪他,没事儿还得赔着笑脸哄他高兴,他高兴了就会放松警惕,如此一来自己日子就好过,日子一好过,找身契的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我不渴。”公良靖干巴巴回了一句,转身躺回床上。
他好像真的很困,官娘站着观察了一会儿,自觉地爬回床里边。不一时公良靖的手伸过来把官娘揽进怀里,他身上总是透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露水,官娘吸了吸鼻子,很好闻是不错啦,可是如今这都入了夏了,这么睡她一定会被他闷得热死的。
官娘把头抬起来一点,空气里发出微微的衣物摩擦声音,她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九郎…”官娘抿了抿唇,心中奇异地既忐忑又安逸,她换了个姿势枕在他手臂上,像是聊家常的口吻,“奴曾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公良靖答着,斩钉截铁的。
官娘一愣,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听自己在说什么,不过不要紧,官娘向来很有耐心,她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挨近他道:“郎君是晓得的,官娘是好人家的女儿。若没有那继母奴是不会出现在这儿的……奴今年才十五岁,”她的声音十分诚恳,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是阿爹还在这世上,说不准这时候正在給官娘相看婆家的。”
公良靖蹙了蹙眉,他本想装睡过去不理睬官娘,可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官娘想说什么?”公良靖翘起一边唇角,手指上绕着官娘的头发。
“其实也没什么,”官娘把自己的头发拉回来,糯糥道:“您要不就把身契送给奴罢,官娘保证从此一心一意侍候在九郎左右,九郎叫我向东我绝不会向西,端茶递水,赴汤蹈火,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只要您一句话——”
“嘘,”公良靖掩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闷闷笑了几声,“这些话儿都是从何处学来的,刀山?油锅?”他在脸上她掐了一把,“官娘这细皮嫩肉可经受的住?再者说,我从何处寻这刀山来,喔,油锅倒是现成的。”
官娘呆了一呆,她那些话完全是电视里看来的,顺嘴就这么说出来了,公良靖这厮有点儿变态,总不会要把卖身契放进油锅里叫自己伸手捞罢!官娘寻思着不对头,要是她自己她一定会这么做,好叫对方知难而退。
公良靖不再掩饰自己的笑声,他仰面笑了一会儿才转头道:“说出的话便要做到,你说的出却做不到,不如不说,知道了?”
官娘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指望一次性说服公良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时日一久,他终将会觉着自己的话有道理的,这就好比催眠一样,听多了自然而然便会入了心。
官娘深信不疑,面上却是点头如捣蒜。
因她一个劲儿点头,把公良靖胳膊都磨蹭得疼起来。说起来,公良靖过去虽同几个近身伺候的丫头睡过,却是完事儿了便叫她们离去的,哪里真与什么女人同床如此久的。
他面上不好显现出来的,心里却感到愉悦,十五岁的女孩儿身上散发着处子的幽香,丝丝缕缕夹杂着甜腻腻的气息,他如今当真喜爱她,仿佛她怎样都是可爱的,因而耐心十足。
第二日官娘起了个大早,她給自己的定位是个丫头,因而当公良靖穿着月白的寝衣从东侧间寝屋出来时便看到官娘端着面盆送进来,又周到地备好了洗漱用具,反倒是平日伺候的那些个使女都不见了。他睡意朦胧,高高的人站在那里看着官娘忙活,打了个哈气。
官娘朝公良靖欠了欠身,她把牙刷递到公良靖手上,这时候已是有牙膏牙刷了的,街上铺子里是可以买到的,富贵人家的牙膏更是用茯苓等中药材熬制而成,牙刷的柄也有许多材质,这时候大多是竹柄,头部上钻了几行小孔子,上植马尾,官娘瞧着,和现在人用的牙刷也差不离了。
伺候完刷牙净面,官娘还要来給公良靖穿衣服,公良靖皱皱眉,反倒有些不自在,他摆了摆手,把来安儿喊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