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虬躲在石头后面,半口气也不敢出。
叶星纬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接连几日,山梦有异,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身后,还跟着上回在朝阳殿见过、头戴碧色抹额、名叫“玉执”的修士。玉执双手笼在袖里,慢悠悠地开口:“山梦有异,或许是季节的缘故,今年的春天格外热些。我看这阵法,倒是并无异处。”
司小虬眼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这才觉得自己背后已经湿了一片。他背靠着大岩石,缓缓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幻境,到底是谁的记忆?那些人,那些事,又是真是假?如果这个锁龙关便是自己曾经化龙的地方,为何这些事,他又都不记得了?阿九哥哥又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司小虬只觉得信息太多,有些消化不来,他正想问话言修明,对方却提醒他——叶星纬与玉执又回来了。
司小虬扭头,发现那二人再次出现在了石像另一边,仿佛绕了一个大圈。玉执重复了一遍:“四方神印确实无恙,没有人打开的痕迹,掌门莫要担心。”
“等等。”叶星纬突然皱起眉头,往司小虬藏身的方向走去。他弯腰蹲下,拨了拨石像附近的杂草,眉心锁得更深:“这里有人踩过,痕迹挺新鲜。”
司小虬听了,浑身汗毛又倒竖了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你这人眼睛怎么就这么尖呢!
叶星纬警惕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的山林。司小虬觉得,叶星纬一定看到自己这块大石头了,然而,对方的目光却没有在此处做半点停留。
司小虬心底突然浮起一个古怪的猜测——难道,他看不到?堂堂九章阁现掌门竟然看不到这条上山的路,且在那鬼打墙阵里转圈圈?
玉执在一旁轻声说道:“掌门已经派了殿内弟子镇守锁龙关禁地,这脚印,大约是前几日那些闹事学生留下的。”
叶星纬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有可能。我看这鞋印的花式,确实来自尚未入门的弟子套。”
司小虬龇牙咧嘴地瞪了一眼自己那双修士靴。
“掌门无需太过忧心,”玉执笑了笑,“锁龙关四方印乃重阳祖师爷亲自所设,只有剑神道首尊印传人方能开启。顽石别院里都是些不成器的孩子,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也不知这句话触到了叶星纬哪片逆鳞,只见他眉目间闪过一丝煞气,表情像是吃了大粪一样,起身愤然甩袖而去。
司小虬闻言,无声地张大了嘴。
“四方印!”他拍了拍胸口的铃铛,“你听到了嘛?那人说四方印——传闻里,封印无鞘的,不正是那四方印?”
“他说,这个四方印要剑神道首尊印才能打开?”司小虬连珠炮似的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剑神道首尊印又是什么玩意儿?”
言修明答道:“剑神道首尊印,由当世剑道第一人所执,十年一换。挑战者需在云棋论剑台上,战胜上一届的剑神道首尊,与同届所有的挑战者,便可得之。”
“不对啊,那当世剑道第一人,不就是叶星纬吗?这我课上学过,剑神道首尊印,应该就在叶掌门手里才对……”
说着说着,诸多线索在司小虬脑内突然由点成线——
世人皆颂九章阁叶星纬封印凶剑无鞘,立下盖世伟业,可没有人知道,那把“封在掌门寝殿”的无鞘剑是假的。重阳祖师爷曾经用于净化凶剑无鞘的锁龙关,如今却成了人人讳莫如深的九章禁地。至于手持剑神道首尊印的剑道当世第一人叶星纬,竟然打不开重阳祖师爷设下的四方印!
如此看来,无鞘剑恐怕不是被叶星纬封印的,而是重阳祖师爷?难怪言修明对叶星纬有恃无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小虬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幻境里的位置。从司剑池的位置望去,日月星三殿都在脚下。可是,司小虬知道无字观后面,远远的能看到日月星三座山峰,哪里还有一座更高的峰头?
司小虬不解:“九章阁外面,为什么看不到锁龙关?”
“四方印。把整座山都给封了。本来就有四座山峰。”
司小虬断定:“无鞘就封在锁龙关上。”
言修明点点头:“不错。”
司小虬沉默了。
凶剑无鞘,伤人毙命,夺其魂魄。重阳祖师爷花了那么大功夫,将其封入司剑池中……至于他的龙珠,原本就是用来净化凶剑的灵珠……山梦给他看的那段幻境,又是为了什么呢?
半晌,司小虬才吐出一句:“你和无鞘剑到底是什么关系?”
半晌,言修明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无鞘并非凶剑。”
司小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骗鬼哦!”
言修明似是不愿再说:“……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
当晚,司小虬回到无字观用晚膳,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吃饭的客堂里,砍柴大哥,蔡姑,和平时做饭的符灵二虎坐在一块,嘴上挂着傻笑,正在互相丢一块粉色帕子。
你丢给我,我丢给你,玩得不亦乐乎。
司小虬在无字观住了这么写日子,对这些有影子的“符灵”也早已见怪不怪。虽说这些人行为怪异,但的确干活麻利,从不惹是生非,时间久了,就像奇怪的朋友一样。
“这是什么?”司小虬接过帕子一看,只见粉帕子一脚绣着几朵花,以及一个“莱”字。司小虬眼珠子一转,像是发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师兄师兄,文莱师姐来过了吗?她的帕子怎么还在咱们这儿呀?”
三个“符灵”齐齐看向李木直。
“先前她给咱们道观送了几包固本培元的药茶,”李木直匆匆忙忙地进屋,吨吨吨灌了一杯热水,又一脸要匆忙离开的模样,“许是不小心落下的吧。”
司小虬眨眨眼,一撇嘴:“我看师姐的意思,是希望你亲自把它还回去……”
“师弟,你帮我跑一趟药庐吧。我最近着实是没空。”李木直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多地供奉好人尊座的祈愿台,有不少邪祟闹事,我得一一处理。要不然,咱们观里的供奉就不够了。”
司小虬手里捏着帕子,无语凝噎:“……”
这段时日,他也了解到无字观的供奉的确紧张。一方面,只有李木直一个弟子在回应各地祈愿台的祈愿,而另一方面,是这几位观里养着的“符灵”,着实太消耗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