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厅内,除了围着圆桌用餐的员工们,正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三张条形长桌,桌前坐着分别坐着七位头戴高帽,系着领巾的厨师,面容端肃。
坐在最中间的四位厨师帽子高度最高,领巾是白色,红蓝镶边的上衣,饰以金扣,俨然是主厨的装扮,而分坐在最左和最右的三位厨师,帽子稍矮,帽褶也少些,浅蓝色领巾,衣襟上缀着的是银扣,身份想必比那四位稍低,应该是副厨了。
七位厨师的面前,站着一排年轻的学员,各个表情紧绷忐忑,大气也不敢喘,一副学生聆听教导主任训话的架势。
“这道响油鳝糊是谁做的!”坐在最中间的主厨厉色问道。
话音落,一个矮瘦的少年怯生生地站了出来。
看到站出来的少年,主厨的脸色更冷了:“我这些年教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最起码的鳝段都不会炒了?算算你也跟着我两年了,就是块榆木疙瘩也不至于是你现在这个水平,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脑袋耷拉着,一动不敢动。
“这一周不许进后厨,给我好好练炒锅基本功去!”
众学员噤若寒蝉,陈燊小声嘀咕:“后厨四大天王果然名不虚传啊,要是换我上去,面对他们这四张阎王似的脸,估计腿都软了。”
鱼莜疑惑:“四大天王?”
陈燊低声给她讲起这名号的来历以及沁园春四位主厨的事迹。
四位主厨们的姓氏碰了巧是百家姓的前四位,因为严苛待下,做事雷厉风行,并称沁园春后厨里的四大天王。
赵得恺,冷菜主厨。留着一头利落的板寸,身型粗壮,乍一看不像厨师,倒像是退伍军人。虽然外表粗犷,但是刀工细腻,冷菜是很讲究美观和装盘的菜类,能够成为掌管冷菜的主厨,必定是个心细如发的精致人。
钱昆,掌面点,淮扬人士。白胖白胖的,看起来是四位主厨里最和蔼的一位。
据陈燊说,这位钱师傅原本是掌冷菜,有他在,冷菜主厨的头衔根本轮不到别人。但似乎是在后厨混久了,看淡了人情世故,在上一任面点主厨跳槽时,主动揽下了这个摊子,从冷菜间转到了堪称是“后厨里的养老院”面点房里,一干就是五年,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意思。
孙宝田,掌热炒。苏州本地人士,对本帮菜颇有研究,是个十分有经验的主厨。
李奕山,就是正在训斥学员的黑脸主厨,也是热炒主厨。无论在哪家中餐店,热炒主厨的地位都是最高的,他的资历比孙宝田还要久,在烹饪界内颇有地位和名声,也是继任下一位厨师长的不二人选。
曾经,沁园春的后厨,李奕山说一不二,但现在,未必是这样了。并非是他李奕山上了年纪,举不动锅了,亦不是其他主厨野心勃勃,想要抢厨师长的位置,他无功无过,只有一个现在看来算不得什么,但以后必成大麻烦的隐患——门庭寥落,后继无人。
孙宝田虽然厨艺不及他,资历不及他,但架不住收了几个天赋出众的好徒弟,上季度后厨内部举行的学员厨艺比拼赛上,前三全都被孙宝田的徒弟包揽,每每想到这处,李奕山是既感到丢人又心酸不已。
他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离开后厨的,这里终归是年轻人施展拳脚的舞台。
自己带了那么久的徒弟,却连鳝段都炒不好,也无怪乎他会动怒。此时此刻,于公于私,他都想狠狠臭骂那小子一顿。
好在是亲生师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晓得给徒弟留几分颜面,在张鸣被骂到快哭了时,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张鸣欲哭无泪,他自知是他自己的错,平时练习的时候喜欢偷懒,基本功不扎实,炒鳝段的时候没控制好火候,然而比起师父严厉的责骂,一周不让进后厨的惩罚,更让他难过。一周不进厨房,得少学多少东西啊。
随着李奕山点到“肉酿生麩”,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女学员站了出来。
“往肉馅里加荸荠,和用茶叶水和面的想法不错,”李奕山先给了句肯定,还未等女学员松口气,又冷冰冰道,“但菜式太过简单,别想着靠小聪明把每周例行考核糊弄过去就没事了,下回不做点有难度的菜,依旧判你不及格。”
女学员的娃娃脸瞬间皱成包子,求救似地看向自己的师父钱昆,钱昆皱了皱眉,给她使了个眼色,女学员知道这回师父怕是也说不上话了,只能认命似的退回众学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