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婷在晚饭前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哐哐当当声,她看到铁架床后满心都是怒火,其中还夹着失落难过妒忌等复杂情绪。吃完饭后她趁刘楠下楼了,跑到铁架床旁边,铛铛铛踹了几脚。
等她出完气转过身,刘楠就静静地站在楼梯口看着她。
刘文婷吓得不敢动。
“擦干净。”刘楠简短的三个字,吓得刘文婷眼泪都出来了。她用力咬着嘴唇,就是不肯动。
“我来擦我来擦!”沈秋芳麻利地从厨房拿出湿毛巾,把床边擦了一通。
刘楠跟刘文婷两父女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
沈秋芳也不敢说什么,假装要清理厨房,把王小路带进厨房里,两人躲着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刘楠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搞定刘文婷这个小刺猬,浑身都是刺儿,时时刻刻都用一种要跟大伙儿抱着团灭的态度来面对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刘文婷脚上那双破拖鞋。这是一双粉色塑料拖鞋,覆盖脚面的那一块塑料已经跟鞋底完全分离,被刘文婷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缝在一起。刘母刘父虽然肯出钱给刘文婷交学费,但是心里对这个孙女也抱有芥蒂,在生活上处处忽略她。
刘楠心里一酸,但脸上还是那个冷冰冰的模样,“坐到凳子上,把拖鞋脱下来。”
刘文婷有些不安地照做。
刘楠拎起她的拖鞋进厨房,用剪刀剪断线后,把煤气灶底下放着的一个小小的铁铲子拿出来,放在火上烧红,然后动作迅速地把铁铲子往拖鞋断裂处一按一抽,鞋面和鞋底被铁铲子的上下两面烫融后双方一接触,便连在了一起。
不过短短几分钟,拖鞋又变得完好如初,断裂处也不大看得出来。
刘楠把拖鞋放到刘文婷脚边,也不说话,起身洗手,然后回房拿衣服洗澡。
刘文婷愣愣地看着拖鞋,愣愣地趿着拖鞋回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立即弯腰捡起拖鞋往地上扔,同时骂道:“呸!我才不要!我才不要!”
这还没完,她又起身去厨房拿剪刀回房,举着剪刀就想把拖鞋剪成原来断掉的模样。只是她眼里含泪,嘴唇发抖,半天也没办法下手,小声地重复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管我?为什么现在才管我!”
第二天,刘文婷去上学了,正是家隔壁的那所竹子小学。这个学校是县城公认的最差劲的学校,里边的学生大多来自生活底层的家庭。
王小路趴在阳台上看刘文婷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去,眼睛里边全是羡慕。
她八岁了,还没去过学校呢。上次居委会的叔叔阿姨来跟刘叔叔说要让她去上学,可是刘叔叔没说话。
王小路叹了一口气。她都懂的,她是拖油瓶,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不能要求太多的。
“小路,你在那儿看什么啊?快来帮忙洗衣服!”沈秋芳收拾完早餐后的餐桌,见女儿又在看背书包上学的小孩子,心里有点难过,赶紧喊她过来。
狭窄的厕所里,两母女蹲在水盆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
“你要勤快点、自觉点干活,别老在那儿看,有啥好看呢?”
“嗯。”
“你昨晚睡得香吧?不用睡地板,我也不用担心你着凉。”
“嗯。”
“等会洗完衣服你就去楼下帮帮奶奶,知道吗?”
“嗯。”
......
刘楠把文具店里少的东西补了上去后,让刘母看店,自个儿出门了。
“又出去!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去干什么去!”刘母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两句,也知道自己这儿子不是一般的犟,她说啥他都不一定会听进去,嚷完就当放了个屁,也不求儿子给个回应。
结果刘楠默默走回头,告诉她,“出去溜达。”
刘母差点儿没给他气死。
刘楠一边往废品站走去一边在心里头琢磨——
刘文婷转学的事情不着急,这段时间他得给她补课,八月底报名考试才有可能通过。
王小路上学的事情也急不来,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等到今年九月再送她上学。但是也得教一下她简单的拼音和数字,不然到时候她上课也跟不上,毕竟其他学生都是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的。
沈秋芳工作的事情得看看怎么弄,人要是没工作没收入,脊背就很难挺直。
文具店得重新规划一下,以前单是买文具,今后可以把它往零食文具店以及文具零□□品店发展。
家里的住宿环境,得想办法改善一下,得搞个房间给王小路,还有把家里大致重新刷一下,现在整个房子里头都是黑压压的,看着心情就压抑。
刘楠心里大概捋顺了这些事情,到废品店挑挑选选,捡了两大麻袋东西。废品站的人见他一开始只在破木头破砖头那一堆里找,也不管他。后来他又翻了许久的旧纸堆,废品站按每斤七毛给他。
中午他一进屋,收银台处的刘母就捂着鼻子跳起来了,“你这是掉坑里了?臭死了!还有你这提着什么东西?不许提回家里!”
刘楠默默摆出一张死鱼脸,默不作声。
刘母这次不管他脸色心情如何了,坚决要他把两麻袋东西放在屋外。
刘楠没办法,把两袋东西放在门外,跑到楼上拿了水桶接了水,提下来在门口把捡来的能洗的都洗干净。
刘母站得远远的看,“哎哟喂,你捡这些木头回来干嘛?真是服了你,为这些破垃圾弄得浑身臭熏熏的!”
刘楠也不解释,默默忙碌了几天,一个稳固的多层木架子完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当六个木架子全部完工,刘楠耗了一天时间收拾一楼的两个房间。一楼的门面是文具店,里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里边堆满了货品。
刘楠观察过,其实货品还真没看上去那么多。主要是刘楠和刘母都是个不会合理收纳的人,东西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刘母好几次还抱怨太小,根本放不下什么东西。
刘楠本想在县城买几个架子回来,没想到逛遍了大街小巷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架子。那只能自己动手了,也只能委屈王小路在客厅睡多一段时间。
刘楠花了整整一天,把所有货物整理好,空出了一个小房间。他快速把房间刷了一层白,然后和沈秋芳把自己房间的床和衣柜搬下来。一张一米五的床和一个单人老式木头柜子,就把整个房间挤得满满的。
沈秋芳心里难以自制地猜想,那二楼的房间,肯定是给小路的吧?
从二楼搬走之后,那个空房间被刘楠细细刷了一层白,窗户的纱窗被拆下来清洗了一遍再钉上去。刘母心里有些不舒服,儿子这个房间可是最大的呢!他要是喊王小路进去住,她可不依!
等房间通风完毕,刘楠让刘父刘母搬过去。刘父不愿意折腾,直说让孩子住就行。话里意思是叫刘文婷去住。
刘楠又喊来沈秋芳,两人齐心协力把刘父刘母的床和衣柜搬过去。搬完后他又把房间刷了一遍。在房间通风的同时,他买了好点的木板回来,自己叮叮当当敲了两三天,做好了两个衣柜。
都不用想,这两个衣柜是给谁的。
王小路搬进新房间,看着自己的铁架子床和新衣柜,开心得眉眼弯弯,好几天都是这个兴奋样子。
刘文婷有些眼热地看着王小路被刷得白白的房间,再看看自己的泛黄墙壁,心里难过。
刘楠找她商量,“你跟王小路睡一个星期,我给你刷好房间。”
刘文婷犟了两天,然后趾高气扬地让王小路帮她搬东西,王小路拿着她的东西跑来跑去积极得不行。
刘楠原本还想说说刘文婷这态度不行,后来想想,这孩子身上就裹着这层保护色,她以前谁也依赖不了,只能假装自己很厉害,这才能不被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