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下意识抿了唇,她习惯性吸了口烟,明明指间的烟没有点燃,舌头却仿佛泛上了熟悉的苦涩烟味。
她表情和语调都是看不出来的平静:“总而言之,你能够想到的受伤方式,他身上全都有。”
这条生命能够活下来,是一个连上天都会惊叹的奇迹。
家入硝子仰头,视线没有聚焦,虚虚地望着天边漆黑色的帐,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账的颜色一起沉到了最深处,那是名叫高层阴谋的漩涡里。
——窗的莫名失误,突然出现在账里的谜之体质少年,从一级暴涨到特级的咒灵。
种种巧合,让人不得不深思。
不只是硝子,一向敏感细心的夏油杰比她还先反应过来,由此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在场之人,硝子不爱管事见惯了死亡,五条悟没有明确的善恶观,只有夏油杰坚持正论,以扶弱抑强为己任。
可高层嘴上是这么对他宣传的,转头就背刺了他一刀。
这个少年一看就是被人遗弃在这里,好听点叫窗失误了生死勿论,现实点这就叫高层不愿意脏手所以你自己去一边死吧。
愤然,生气……
还有一点怒不可遏。
“杰。”
他的好友在一旁呼唤他,夏油杰下意识弯眸转头,对方冰蓝眼眸中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且肆意嚣张。
“我们是最强的。”
所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你,哪怕是身为另一个最强的我。
黑发学生的眉眼露出一抹释然的笑,他轻声说:
“悟,我想把他带回高专。”
……
没有了玩闹的心情,夏油杰很快就解决了新生的特级。
漆黑色的球盘旋在掌心,帷幕缓缓消失,他将咒灵球踹在兜里,抱起受伤的人,轻飘飘的重量让夏油诧异掂了掂。
“好轻……”
无意识的感慨脱口而出。
刚才还一副死给你看的少年脸色好转了不少,被抱起时摆动了一下手臂,明明昏迷不醒,潜意识让他向有压迫感的方位推搡。
“戒备心还挺重,”五条悟挑了下眉头,“杰,我有个猜想,等下你到虹龙上时别让他碰到咒灵。”
“你觉得他能消除诅咒?”
“谁知道呢,六眼又看不出来,我可不想半空中突然掉下去。”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夏油杰伸手,召唤出小时候随手收服的弱小咒灵,但他很快发现现实比想象中更梦幻。
抱着这个少年时,他连术式都发动不了。
平日调转起来得心应手的咒力,在体内滞留不前,有一瞬间夏油杰甚至误以为自己是零咒力的普通人。
真是可怕的能力。
难怪会被高层的老橘子忌惮。
五条悟捡起地上的大衣,漫不经心地想,他扔到夏油杰怀里,老妈子属性的好友无奈整理了一下,触碰到少年皮肤的手被衣服隔开。
下一秒,原本消失的咒灵出现。
“是靠接触发动的特殊术式吗。”
五条悟拉下墨镜,跃跃欲试,“杰,你说他的能力是不是连六眼的探查都屏蔽了?”
“我又没有六眼,我怎么知道。”
夏油杰小心翼翼地隔着衣服召唤出虹龙,再怎么说伤患也是一个十几岁的男生,在场还有两个男生在,总不能让同龄的硝子抱着。
至于五条悟这个狗东西,不要说屈尊降贵帮一把手了,大少爷不拎着硝子的衣领站在空中嘲笑他弱已经算善良了。
避开可能是高层眼线的辅助监督,四人搭虹龙便车回到高专,硝子有高校专门准备的医护室,设备一应俱全。
少年的生命力比所有人猜想中的都要顽强。
当夏油杰将人放在手术台上时,刚才还濒死的少年居然已经开始恢复意志了,他似乎察觉到身边有陌生人在,下意识扣住夏油杰的脉搏,同时另一条手放在腰后,似乎想要拿什么。
丸子头的黑发学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顺势松开手,退后几步。
戒备心真重啊。
夏油杰倒不觉得伤心,反而挺欣慰的,身为特级咒术师之一,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也没有什么学生就要好好学习的想法,谁让他自己就是高专的学生之一。
总而言之,对方身份成谜体质特殊,警惕心强点是件好事。
家入硝子瞄了一眼:“呦,还挺精神的,都能动了。”
五条悟啧啧称奇,跟着评价了一句:“生命力不比天与咒缚差多少啊…这大概就是他自杀一直没成功的原因吧。”
就在这时候,少年忽然动了动苍白无血的嘴唇。
“织田作……”
他的眉头皱起,嘴里却充满浓浓的眷恋与悲伤地呢喃着一个名字。
“你不要走。”
“织田作,留下来吧……”
明明手臂因失血重伤而没有力气,却倔强地径直伸向半空,像是溺水之人拼尽生命去抓住最后一截浮木。
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都无法去忍心打破他心底仅存的希望。
可是。
在场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根本不知道口中的“织田作”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啊?
最后,还是夏油杰没办法放任不管,“既然还有舍不得的人,那就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摸着少年卷翘蓬松的黑色头发,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口吻无奈而叹息,像极了悲天悯人的神佛。
但说出来的话,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对悲伤的孩子最真挚的祝福,以及最诚恳的约定。
“你口中的织田作不会走。”
“我可是最强的,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少年似乎听到了。
就仿佛头顶铡刀落下来时面前的门终于输入对了正确的密码,终于可以逃出绝望迫近的房间,少年缠着绷带的手指颤动了好几下。
苍白的脸庞,露出一个小小的开心笑容。
太宰不在乎这道声音是否陌生,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心里沉甸甸的郁气散开,意志无法坚持下去了。
他心满意足地想。
真好啊,织田作不走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眼中,黑色卷发的少年慢慢地、慢慢地手臂垂了下去。
他恢复昏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