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八股文则是重中之重了。
可以说,府试三场考试,决胜就是这篇八股文了。
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偶尔传来沙沙的翻动纸声。
李轲看着考试特制的纸张之上写着的这句话。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他一眼便知晓,这试题是从《中庸》之中选取。
从这道题便能看出考官并非爱刁难学子之人。
八股文选题虽然都在《四书》、“五经”之中选取,但句子只有这么多,数年无数场考试下来,那些句子总有用尽的一天。
截搭题便顺应而生。
截搭题有两种,一种是只“截断”,另一种是“截断后拼搭”。
前者便是将一整句话选出,只截取前一半或后一半,如《论语》中的:“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被“截下题”,也就是截掉下半句后得到的题目就是“子曰”;后者则是将两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拼接在一起,如《中庸》之中:“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与“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两句被“截搭”便可得到“喜、怒、哀、乐,万物育焉”。
前者易多解其意,破题走偏;后者更是对考生要求极高的逻辑与分析能力,将毫无关联的两句话串联在一起破题。
而今日这道府试的题却不算难,它是从《中庸》中选取的一句完整的句子。
是说为人处世,君子应当有自己的坚持,不偏不倚,坚守原则。
李轲闭目,沉思许久,才提笔蘸墨。
他手腕有力,运笔自如,胸有成竹。
将自己构思好的破题写下。
——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
接着是承题。
——中者、举天下万世所宜视为标准者也。
他文思如泉涌,旁的考生还在抓耳挠腮,不知如何破题之时,整篇文章便已在他的心中,只等跃然于纸上。
这场考试虽是第一场,却算得上最重要的一场。因为本朝重八股而轻诗词,后两场的策论与制赋实则在考官眼中仅有一个参考价值,真正的排名还是按照这篇八股文章的优劣评判。
另外,若是第一场就被刷下去,可是连后两场的参考资格都要没有的。
时间过得极快,甚至还有学子并未做完答卷,便已到黄昏时分。
虽然并未到交卷时间,但李轲已然写完。
他不愿再在里面多待,于是拉动了身旁的铃铛,等来人将自己的试卷糊名,装置好在一个木匣之中后,才有衙役领着他离开贡院。
他的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夫子家中作了篇文章一般,既无对自己作答十分满意的喜悦之色,又没有垂头丧气的失落。
修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贡院外。
巡视的赵学政注意到这个与旁人不同的少年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虽然并不知晓他的八股文章制得如何,但这份宠辱不惊的性情倒是十分不错。
赵学政起了好奇,吩咐人将李轲方才交上去的答卷拿来。
刚一打开,便被映入眼帘的工整馆阁体字迹夺了眼球,有形亦有神,难得啊!
就是不知抛开这手馆阁体,这少年人能写出何等铁画银钩的字来。
帖经没有一丝错处,显然是有着十分扎实的基本功,是个勤学苦读的学子。
再看那八股文。
“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
妙啊!
题出《中庸》,言为圣贤,竟能由此写出“帝王之治”!
“……其识足以鉴别天下之是非、灼然如黑白之不可乱。其力足以措拄狂澜之横决、屹然如砥柱之不可摇。”
读到这句,赵学政只觉心潮澎湃,忽地扬起了二十五岁那年考上进士,入朝为官的豪情壮志。
那时的他亦是如此,身正而不倚,要荡清这是非黑白,希望自己将来能有挽狂澜,扶大厦的才能!
而这文章的最后那句“故曰自胜之谓强”,在这样的破题承题与提比之后,更是显得气势万钧,将这篇八股文收得完整有力。
赵学政激动异常,忍不住在考场中左右踱步。
没想到,这样的文章,竟能在这一场小小的府试之中见到。
实在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