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能干的?人,翰林院为?何会?把他丢到市舶司?
*
程柔嘉同明氏进了市舶司后宅,一路上,表情都难掩微讶。
照百姓们的?说法,市舶司没少从商贾身上盘剥财宝,可后院的?这些房屋,全然?没有豪奢之气,甚至偏些的?,日光下头能清晰地瞧见脱落的?墙皮,都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觉了。
明氏便拉着她?的?手低声苦笑:“程妹妹,你也瞧见了。那谭天禄贪的?银子,可没有一毫一厘交到衙门的?府库里,全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她?笑着没有作声,待进了明氏与刘提举起居的?屋子,却是眼前一亮。
清一色的?黑漆家?具,红漆的?木地板,鹅黄绡纱的?宫灯,青花的?瓷器,绿色的?湖绸帐子,湘绣的?镶百宝屏风,华丽又不失精致。
虽比不得承平侯府的?阔气,可也是寻常官员很难用上的?。
像是怕她?胡思乱想,明氏笑着指了好几样:“……都是我出嫁时的?嫁妆,放在府衙里充充场面罢了。”
她?记得,明氏的?父亲不过官拜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而已。听闻工部素来没什么油水,每每要做些什么事,还?得去?求户部的?人多支些银子。
明郎中?的?夫人倒是出身大家?——是顾家?六房的?嫡女,与已故的?顾大将军是嫡系的?堂兄妹。顾家?早年一直在南边,手头兵强马壮,应是富庶程度与薛家?不相上下。
可明氏不过是明郎中?一位姨娘生的?庶女……
但郑家?太夫人的?寿宴上,明氏和这位嫡母似乎关系很融洽,否则远在镇江,也不是说回娘家?就能回娘家?,还?陪着嫡母出席重要的?宴会?的?。
那应是那位顾氏给明氏添了不少妆了。
薛靖谦尚在办公事,一时半会?回不来。程柔嘉左右无事,见明氏待她?态度颇为?亲近,也就与其边绣花边闲聊起来。
只是绣花并非她?所?长,因而也不过在绣绷上勾了个勉强成型的?花瓣,便随意地发挥了。
明氏看了不免抿了嘴笑:“瞧程妹妹温柔和顺的?模样,我还?当你平日里都窝在家?里绣花呢?倒是我猜错了。”
程柔嘉有些不好意思:“……针线实在是做不来,弹琴倒是会?一些。姐姐若嫌我粗笨,我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哎呀,不必。”明氏忙笑着拉了她?,“咱们这样的?人,做针线不过是打?发时间找些乐子罢了,男人们又不是真等?着你亲手做的?衣服才能出门,自有针线房去?苦恼。”
不知为?何,明氏从看她?第一眼起,似乎就待她?格外地热情亲近。
程柔嘉照着薛靖谦教的?,却怎么也没有理顺,索性?不去?追根求底,权当是她?为?人和善,因而待她?也渐渐亲近起来,不多时,便说起了闺中?小话。
竟忆起当年和刘提举定亲前的?事来。
“……那时的?项尚书已经是九卿了,还?是开诚那一届科举的?主考官,说起来,还?有师徒之义。”
刘康成的?字,便是开诚。
“……放榜之后,项尚书有意把庶出的?大小姐许配给开诚,当时项家?也只有这一位小姐,虽是庶出,却也是精心教养长大的?……可巧开诚放榜前去?了一趟寺庙求佑,我陪着嫡母还?愿,见他书笼都快坏了,上山靠一双脚还?得抱着书笼,便让丫鬟给他了个新?的?……不过是这样一面之缘,竟就让他拂了项尚书的?意思,紧接着就到了我家?同我爹提亲……”
“……若是娶了项家?大小姐,也不至于?庶吉士馆散了后留不到翰林也没放成父母官,来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市舶司……”
提起夫君的?仕途,原本?眼角眉梢都含了甜蜜笑意的?明氏也不免怅然?,颇有几分歉意。
程柔嘉听了这故事,却大受感动。
寒门士子出头不易,渴望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趁机攀着岳家?一飞冲天的?读书人不在少数。况且,项尚书还?与他有名义上的?师徒关系,若是亲事成了,定是前途无量的?。
可刘康成毅然?选择了心之所?向,径直去?求娶他中?意的?姑娘,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放到市舶司这种难升迁的?官衙也就罢了,下头还?有个同知府妹夫勾结,作威作福的?副手,这样的?处境,怎么看都是被人刻意针对?了……
饶是如此,看明氏提起刘康成时脸上的?神色,却是实打?实的?柔情蜜意,可见成亲多年,仕途的?不顺也未让二人之间起嫌隙。
她?得承认,她?有些艳羡。
“明姐姐放心,这一次,不出意外的?话,起码这市舶司,应是刘大人如臂使指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