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瑷指了指自己的胸,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匡珍珠和吴娉婷笑弯了眼睛。
吴娉婷推了她一把,“赶紧去换,莫要给我撑坏了。”
沈南瑷再试那件蓝色的果然要合身一些。
匡珍珠笑过了那一场之后,心情还是不太好。
吴娉婷道:“岭南的事情还是没有?结论吗?”
匡珍珠淡笑着摇头:“我以前总觉得爸特别疼我,这回我才发现,他可能是疼我的,但这种疼还不如疼傲西的百分之一……就因为我是个女孩。”
沈南瑗听岭南,眉心一跳,还记得原主是从那地儿来的。而给匡家说媒的,是岭南当地的大户,嗯,这几年的暴发户,靠着两座煤矿发家起来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南瑗抿了一口,简单粗暴道,“没路就给撞出一条来。”
这操蛋的世道?,要想活,就得狠。
是沈南瑗这些日子悟出来的,大不了,逃跑路上再捎上个。
当然她没说,也许人家的路子也没自己的难,毕竟还有?匡夫人在。
最后吴娉婷收了那件金色的,改改腰身正正好的。
沈南瑗坐匡珍珠的车回家,半道?上?,隐约在书店门口看到沈芸卉,可也就是一眨眼过。反而是匡珍珠猛地捏住了沈南瑗的手臂。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弟弟了。”
“留洋回来的?”沈南瑗还是有所了解的,匡珊瑚一母同胞的兄弟,她心底咯噔了一下,也顺势往车窗外面瞧,可哪里还看得到。
匡珍珠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新时代的新青年,跟我爸思想有所冲撞,好一阵没回家。”
她说完又顿了顿,“其实我觉得松一口气,因为……他在家里,我觉得空气很压抑。他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很压抑。”
她直白地阐述自己的感?觉,不排除她知道匡珊瑚的结局,所以在匡傲西面前才有?这样感觉。
沈南瑗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有?空,一块看看电影去,好过在家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好。”
车子没开到底,在井岸胡同口停了下来。
沈南瑗下车,就看到打老远走过来的沈芸卉,双颊绯红,手里抱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思想掠过我的心头,仿佛群群野鸭飞过天空,我听到了它们振翅高飞的声音。”
“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hlikeautumnleaves.”
与沈芸卉嘴里念念有?词的,是那翩翩起舞的裙摆,漾着少女春色,在一片寒冬料峭里是那样雀跃欢喜。
如若不是知道去的书店,都要怀疑去和什么人私会了。
沈南瑗一顿,又想到,私会和书店是不冲突的。
沈芸卉见天去的,总不至于真是徜徉在书的海洋里。
于是,在第二天。
沈南瑗难得起了一早,闲心满满的……跟踪沈芸卉。
从她出门,去到书店。
跟着一块搭上了电车。
不过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以及沈南瑗出神入化的乔装技术,让沈芸卉难以发现。
只是到了半路上,旁边传来叭叭的喇叭响儿。
沈南瑗正觉得吵闹,横扫过去,就看到了许副官灿烂的笑脸。
再猛一回头,一车子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跟着电车前行的轿车上?,纷纷张头探脑的。
“……”
还没到书店那一站。
沈南瑗就压低了毛呢料子的鸭舌帽,顺着人流下了车,二话没说,拉开了随之停下的轿车后门。
“小野猫儿,打猎呢?”
果然,看到了守株待兔的大变态。
沈南瑗没好气,“知道还故意打扰?”
杜聿霖一愣,觉得小野猫儿脾气见长,一只大掌按着她的帽子揉了揉,“这种粗活儿让底下人去,我带你去办正事!”
办正事——跟杜聿霖联系在一起。
沈南瑗当即脸色就变了。
杜聿霖一看,按住了她脑袋,迫近面对面,鼻子贴了鼻子的距离,“我说的事儿,跟你?想的事儿,应该不是同一件,不过你?想,我很乐意先办你?想的。”
“死流氓——!”
——
杜聿霖带沈南瑗去的,是郊外的跑马场。
看到幅员辽阔的草地还有?靶子,沈南瑗后知后觉想起杜聿霖是曾说过要教她,教她骑马,教她打木仓。
在那之前,沈南瑗看到了江潮弄来的一台道奇的吉普车。
也就知道这片区域是属于青帮,江潮的。
“就这么一台家伙,要我两千美元,说是搭载六缸发动机,市场上性能最好。新车刚到你就来了,属狗鼻子的?”江潮笑骂。
杜聿霖瞥了一眼,意思明显,还没看上?,穷稀罕。
“还挺好看的!”沈南瑗见过后世改进的,但没见过这么原始的,烤漆什么的都挺讲究,噌亮,还敦实。
“嗯。”杜聿霖附和了一声,“好看。”
江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嫌弃就差挂在脸上了。
出息。
杜聿霖没搭理江潮,问小猫儿,“想开?”
“可以吗?”沈南瑗却是看向江潮,小心问的。
江潮早在刚杜聿霖开口问的时候眉心就开始狂跳,等沈南瑗问了,两条眉毛就皱在了一块了,就听杜聿霖又补了一刀,“去吧,江二少没那么小气。”
“……”
沈南瑗仍是要征求江潮同意,其实沈南瑗是会开车的,但是还是得装不会,这种体型庞大的吉普车,不止会让男人肾上腺素上?升,同样也能勾起人类原始本能的征服欲。
“没、没关系。”江潮忍痛交出了车钥匙。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炫了,可现在已经是来不及了。
江潮看着那不要脸地跟着上?了他的新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插对了钥匙孔,‘不知道’怎么发起来的沈南瑗,一脸灰败。
那一句‘对我的车子好点’都来不及说,车钥匙被杜聿霖一拧,沈南瑗一脚踩了油门就飙了出去。“……”
坐在车里的杜聿霖也给吓一跳。“猫儿,你?……”
“什么?”沈南瑗是存了坏心的,故意装不懂问车子里的零部件指示,一通胡乱操作,果然没过多久,余光里就瞥见杜聿霖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是报私仇没错。
谁让这人头一回把自己从书店那劫走,一路飙车,当时自己坐在副驾驶什么感?受。
现在就能让杜聿霖有?什么感?受。
‘马路杀手’。
不过江潮这跑马场没有?外在的危机,全是山坡巨石。
杜聿霖怕的是沈南瑗撞出条山路来。
而沈南瑗也不负重望,直踩着油门往山坡那去。
江潮胸闷气短地捂住了眼。
杜聿霖亦是脸色一僵,去夺她的方向盘,却被沈南瑗堪堪踩住油门,停在了一寸不到的距离。
跟算计好了似的。
“太太太可怕了,这、这一点都不好玩!”沈南瑗先?一步跌跌撞撞下了车,腿软似的逃离了现场。
杜聿霖:“……”
江潮简直快给沈南瑗烧香了,谢姑奶奶没把他的车给毁了。
当然没在意杜聿霖死活,一上?去就摸着他的车,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杜聿霖下来时也有?些踉跄,被沈南瑗前前后后的数十脚急刹车闹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江潮二话没说扶住了人,“喂,别吐我车上啊。”
沈南瑗在旁看,心里头暗爽。
等杜聿霖撇过来视线,又装着小脸慌张后怕的样子,甚是无辜。
“车,还是别学了。”
“嗯!”
整个跑马场,外围的是青帮的人,还有?杜聿霖的亲卫队。
左边另外辟出来立了韧性的立牌做靶子,原先?是给江潮满足自己练练的,后来杜聿霖,再后来,一些派系里有?需求的都会上?这儿。
新贵圈子里,赶什么时髦的都有。
沈南瑗有?杜聿霖给的勃朗宁,没用江潮提供的。
杜聿霖就喜欢看沈南瑗拿着木仓的那种气势,特别漂亮张扬,哪怕,那木仓口是对了自己。
让小猫儿自个下场先玩两把,杜聿霖和江潮坐在搭好的木棚那喝茶。
“我以为你?是想圈起来,让人做只安安分分的金丝雀。”
杜聿霖回了两字儿:“肤浅。”
“把顾歆儿弄回来,难道不是奔着解了她跟你?大哥婚约的主意?”
杜聿霖没吭声。
这事才将将开了个头,他向来不喜欢失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沈南瑗身上体验了一朝,已经是他的极限,所以在顾歆儿上督军府来拜访时,他选择出门带小猫儿玩。
至于家里的,留给他大哥去应付。
杜聿霖:“那是我养的,哪有白白便宜了别人的道?理。”
江潮看向不远处沈南瑗摸索射击的样子,再看杜聿霖那嘚瑟劲儿,有?些倒牙,遂故意道,“杜少帅,人可在乡下受奶娘托养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问过人家意愿没有??是,寻常姑娘那是贴你?贴得狠,但你?看人家,像是要贴你那样么?”
杜聿霖这才斜了眼过去,“说那么多废话,整得很有?经验似的。”
“……”江潮虽然女人无数,可从来都过不了一个礼拜的保质期,还真被杜聿霖说在了点子上?,遂保持了沉默。
杜聿霖索性撇了某单身狗,去到了沈南瑗身边。
其实沈南瑗自个瞎练练,并没什么不好的,反而杜聿霖一来,她就紧张打偏了。
杜聿霖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拖住木仓,朝左‘嘭’,朝右‘嘭’,就连移动的,也是‘嘭嘭’两声,打了个穿透,人形立牌分开的时候两个孔眼是对称,俱是正中喉咙中心。
而这人压根没怎么看,光顾着同她耳鬓厮磨,还能这般凶残。
沈南瑗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她和杜聿霖之间的云泥之差,人怕什么木仓指啊,分分钟就能反手给一木仓,说不定都比她的子弹快了。
“手要稳,心要定。”杜聿霖声音有些发沉。
沈南瑗感?觉到热气喷薄在颈项,仿佛一股电流流窜而过。这么近的距离,当真让人没有办法定下心,太想一抬腿,将人踹出八里地。
然而自己的腰却被人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木仓也被人扣着。
“要专心。”杜聿霖道?。
专心泥煤的。
沈南瑗心底咒骂,有?这种调戏学员的教官还练哪门子,她完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真正的情形远比你?练的时候要危险的多,也更加的不可测,你?难道指望你?的敌人老老实实像靶子一样让你?打么?”
话是没错。
“……”沈南瑗翻了下眼睛,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杜聿霖发现小猫儿收敛了那嫌弃之色,转作正色,心底发笑,面上仍是绷得正经,“克服外在的骚扰,磨炼心性,将来有一己的自保能力,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沈南瑗听了只觉错愕,抬了眼睛看过去。
她总觉得今天的杜聿霖像是吃错了药。
就见杜聿霖咧嘴一笑,那笑里有?说不出的自信和狂妄。
他又说:“当然这种情况微乎其微。毕竟哪怕是我死,我也会带上我的猫儿,不然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在这乱世。”
“……死变态!”沈南瑗除了这三个字,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她兀的一下想起了圣约翰爆|炸,他好像也说过这么令人恐怖的话。
什么勾缠一世,不论生死。
沈南瑗听到真的是寒毛都竖起来了。
手一抖,木仓却是难得的连着两发中了十?环以内。
“不错。”杜聿霖笑,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沈南瑗有?一种他下一刻会掏出小鱼干的错觉。
说到底,还是杜聿霖的变态闹的。
而且他的侵略感太强。
短短几分钟,沈南瑗就觉得周身都包裹着他清冷极浅的烟草气息。
这个男人说不会放过自己。
哪怕是死。
她越想越焦躁。
沈南瑗像是发泄内心的烦躁似的,啪啪又是两木仓,没对准人形立牌,虚空放的。
突兀的一声凄惨的叫声,从侧边的方向传来。
沈南瑗一愣,随即跑了过去。
她怕误伤放哨的。
但听那声音不像是个男的。
靶场的周遭空旷,唯独一边草木深重,连着海拔两三百米的矮子山。
一个身穿蓝布花袄的女人躺在草堆里,身上沾满了烂草叶,满身狼狈,此刻正捂住肩膀痛苦呻|吟。
对于沈南瑗的靠近,她本能地退缩。
然而,没能倒退两步,就被杜聿霖及江潮手下的人用长木仓团团围住。
“喂,你?没事吧?”沈南瑗话出口之后,又觉得问话多余。
她下意识往山头上?看,不能确定这女人到底是从山的哪个部位滚下来的。
杜聿霖已经命人上?去查看这个女人有没有同伙,同样的,还有?江潮派出去的人手。
而这个像是意外跌落下来的女人,肩膀的木仓伤……不用猜,八成是沈南瑗造成。
杜聿霖在旁,失笑开了口:“我该夸你?木仓法准呢,还是不准?”
现在哪有那个时间和他说这个,沈南瑗咬牙切齿:“还不赶紧报警送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红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