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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第八世(1 / 2)


孟婆来了兴趣,想问她是怎么想的,结果一张口,“嗝——”

杨珊:……

孟婆:……

两人尴尬地?对视几秒后,孟婆假装无事发生地?撇开头,径直走到床边开始收拾铺盖。

“说吧,你怎么想的?”

杨珊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但?刚一开口就坚定?道,“我?可以?留下?,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还是第一次有鬼跟她谈条件,毕竟以?前也没机会。

她并?未深想,“先说你的条件。”

“我?只答应你留在阳间,所以?也只效忠你。”杨珊语气坚定?,“如果以?后我?因为你魂飞魄散,就当替我?前夫他们还了你一命,如果以?后你回不了地?府,希望你先给我?个痛快,我?不可能效忠第二个阴差。”

孟婆可不觉得杨珊这是在跟她表忠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你现在不是个人,但?你仍然以?鬼的身份活着,一旦魂飞魄散……可就什?么都没了,你们阳间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难道你不想好好活着?”

“想,怎么不想?可有什?么用?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当他的妻子,我?刚死的那段时间,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既然给了我?想要的,为什?么还要再夺走?可当我?看到他难受自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死都不安宁。后来是他未婚妻帮他走出来的,我?很感激他未婚妻,而?且我?这几年,本来就是从?他未婚妻那里偷来的,我?该还了,现在他们能破镜重圆,也算是最好的结果,我?祝福他们。”杨珊絮絮叨叨,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答应替你做事,最开始就是因为你肯救他们,报恩罢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是挺善良的,想跟着你干点好事,至于别的阴差,我?没兴趣了解也不愿意信任。”

孟婆卷好床单和夏凉被,抱去主卧,“你跟我?来吧。”

等她铺完床,随意地?盘坐在床边,手?里多了把小巧的水果刀,很顺手?地?把玩着。

“我?从?没跟任何鬼定?过血契,不知道血契的威力能发挥到何种?地?步,而?你也不是一般的小鬼,应该能察觉我?的不一样,我?来到阳间后,已经算不上个阴差了,如果血契不成,我?就送你去地?府轮回,如果血契能成,我?会竭尽所能帮你修炼,我?不需要你随时挡刀,所以?你也不用操之过急,不然你一旦失控,我?未必能帮得了你,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结血契。”

“来吧。”

孟婆伸出右手?,看着手?心结的痂,她左手?持刀把伤口重新剜破,鲜血就像开了闸似的,在手?心肆意泛滥的流淌,不一会,整个手?掌就像鞠过一捧血,完全染红。

她忍着疼从?抽屉里取出一粒彼岸花的花种?,按在伤口上。

花种?接触血液的瞬间,所有往下?淌的血液都开始回流,进入花种?之中,花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根发芽,抽条张叶,甚至鼓出花苞,孟婆已经疼出了冷汗,她甚至觉得不用等麻烦找上门,这见鬼的血契就能要她半条命,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要再用血催出花开,让杨珊完全吸纳这朵花的灵气,血契就算完成了,杨珊也就不再是个普通的小鬼了。

她竭力让自己?放松,方便?血液更畅快地?流通,渐渐的,花苞周围起了一层血雾似的红晕,花瓣也开始慢慢伸展,那朵花开得很慢,慢到孟婆几乎能感觉到生命的流失,甚至觉得她今天会折在这,等花瓣完全大?开,血雾越来越浓,这朵花也比开在忘川水中的还要妖冶万分,整个就像朵有了自己?生命的红色妖姬。

孟婆的脸色有点白,人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过来,到花里去,把这朵花变成你的,一定?要快。”

杨珊立马钻进花里,一阵血雾涌动后,那朵花迅速开始枯萎,等杨珊带着血雾落地?现身,身影比之前还要强大?,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也不再是乌黑一团的鬼气,而?是鲜红的血雾。

彼时,孟婆已经倒在床上了,伤口虽然已经干涸,不再流血,但?乍一看模样十分骇人。

杨珊冲过去,“你怎么样?告诉我?怎么救你?”

“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水,把我?放进去,还有床头那包花种?,每次放几粒,枯萎了就把花扔掉,再放几粒……”

“可我?怎么送你进去,我?是……”

她话音未落,孟婆抬手?在手?上一点,她的鬼影竟然变成了人形,但?杨珊此刻来不及惊讶,只得先按照孟婆说得做。

因为孟婆在里面,放进浴缸里的花种?很快就能开花,但?枯萎也很快,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小时,杨珊只能把枯萎的花全拔出来,再种?新的。

孟婆已经失去意识了,她心里也没底。

与此同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星星都没有几颗,昏暗得仿佛没有底的天色就像一团巨大?的漩涡,一阵狂风后猛然掀起大?雨,豆粒大?小的雨滴砸得窗户啪啪响,鬼魅身影一般的闪电从?深渊里来,卷着无数惊雷。

江霁月被雷声惊醒,睁眼后顺便?去了趟洗手?间,等他回来,屋里的一切都陌生了。

不再是白兰地?家欧式极简的装修风格,桌子柜子都成了很有年代感的实木家具,床头桌上的台灯也成了笨重的西洋琉璃台灯,罗汉床上的铺盖也是早几十年的粗布红花,床上的一男一女还在酣睡,借着闪电的光,他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是张足以?跟他以?假乱真的脸,他约么这人的年龄跟他也差不多,除了男人是三七分的民?国?发型。

三七分身边的女人小腹隆起,月份明显已经很大?了。

女人一动,三七分就醒了,眼里明明还有睡意,却硬是揉了几把眼睛把自己?揉醒,关切地?问,“饿了吗?还是想去厕所?”

“疼,林哥,我?肚子疼,一阵一阵的……”女人皱眉捧着肚子,眼角都疼出了泪,轻呼一声后,“林哥,我?裤子好像湿了,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我?怕……”

三七分二话没说,立马下?床从?柜子里拿了条早就准备好的宽松长?裙和毯子,“一切都有林哥在,不怕,我?现在就给大?夫打电话,你慢慢换上裙子,我?送你去医院,不怕。”

女人含着泪点点头,江霁月觉得不自在,就想背过身去,脚刚动,结果一阵天旋地?转,白茫茫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等他觉得脚踩在实处,重新睁开眼时,人在一条长?廊上,眼前是几条刷了漆的长?凳和一扇紧闭的白色大?门,耳边是三七分紧张沉重的步伐和神神叨叨的默念,明知道别人看不见摸不着他,他还是怕会挡着对方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三七分的手?臂穿过他的身体而?过,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突然有了三七分的过去。

五岁的男孩穿着一身破麻的衣服站在自己?家院子里,脑袋上不由分说的被人扣了条白色的孝布,那人扯着嗓子说他爹妈都死了,家里没活人了,让他对着屋里那两口大?木箱子哭。他哭不出来,但?还是跪下?了,跟着在村里走了一圈,看着他们把两口木箱子埋进土里。回去之后,他们还把他家的东西搬走了,他坐在柴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四面比三个他还高的院墙,还有空荡荡的家……还是哭不出来。

六岁的男孩跟着那些搬了他家东西的亲戚一起生活,穿的是别人家最破的衣服,鞋都露着脚趾,到了冬天就冻得通红通红的。他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卷上一团茅草塞进鞋里,脚就不冷了,可棉袄却开始掉絮,婶娘为这事打过他,他在床上趴了一天都没有饭吃,也没人给他送,他晚上饿得不行,起来找饭的时候,婶娘说以?为他不吃了,就没做。等他再去叔伯家,他亲眼看着叔伯把带油水的菜往屋里端,换了两碗咸菜出来,跟他说家里也揭不开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叔伯家都能吃的菜,他就不能吃,他只是觉得不饿肚子真好。

九岁的男孩还没开始上学,像个野孩子一样,脸好像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叔伯和婶娘觉得他洗澡太浪费水,水要花钱的,烧水的煤也贵,让他半个月洗一回,他不知道半个月有多久,只知道他从?棉袄穿到露胳膊,洗澡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过来。他不会写字,但?他喜欢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他比划得也不好看,谁看见都会上去踩两脚,但?他也不烦,因为他们一会就去上学了,他还能接着写,就是他们扔的石头很疼,有时候会给他砸出血,他想跟他们说能不能不扔石头,但?他们一看见他靠近就扔得更凶了,他只能忍着疼往回缩。

十岁的男孩已经成了婶娘和叔伯家的累赘,谁也不想要,他心里很清楚,所以?一般不在他们面前晃,一天只吃一顿剩饭,再后来,他就吃不上饭了,只能跟外面的小要饭一起玩。可他连个碗都没有,小要饭给他偷了一个碗,他们被追了三条街,那人直接找到婶娘和叔伯家,当时是怎么说的他已经忘了,然后他就真成了个要饭的。他跟小要饭说他有家,还想带他去看看,这样他们就不用淋雨了,小要饭说自己?去过很多地?方,知道路,他说完,小要饭就真的带他去了。当时门是开着的,里面又摆满了东西,比他住在这里的时候还多,还漂亮,但?里面的人却问他是谁。

同年,小要饭为了偷一个包子,让人打断了腿,但?还是笑着把包子分给他一半,他哭着说不敢吃,说他想回家。晚上的时候,小要饭疼得嚎了大?半夜,早上起来就没声音了,但?他再也没叫醒小要饭,他吓哭了。但?就是那一天,有个戴眼镜的男人带他走了,家里还有一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妹妹,给他包子吃,他看见包子又哭了,吃饭的时候他偷偷藏起来一个,想分给小要饭,但?,他再也没找到小要饭。

戴眼镜的男人年纪有点大?,但?很有学问,教他认字读书,每顿给他饱饭吃,还给他买新衣服,让他睡软软的床,对他就像亲儿子一样,一晃十几年,他跟那个小妹妹青梅竹马长?大?,还结了婚,但?戴眼镜的男人终于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他们都很难受。

一帧一帧的画面,像是深深刻在脑袋里的旧相片,视线每每扫到其中的任何一张,记忆的画轴都会滚动,他曾以?为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可那些画面,那些痛苦、耻辱、愤怒、绝望,还有欣喜,怎么会那么真?

他讨厌冬天,爹娘被关到箱子里、埋进土里的时候是冬天,他离开家的时候是冬天,小要饭死的时候是冬天,后来戴眼镜的男人也是在冬天离开他,现在又是一个冬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白门开了,三七分立马大?步过去,“大?夫,我?爱人怎么样?”

“先生,是这样的,您的爱人现在大?出血,她肚子里的孩子胎位不正,也难产,医院的医疗技术实在有限,您是想保大?人还是……”

“保大?人!”

“那麻烦在同意书上签个字。”

自从?跟戴眼镜的男人学会写字后,他的字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一想到签了字,他们的孩子很可能就没有了,他的手?都是发抖的。

签完字,他转头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对不起,爸爸是混蛋,但?,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半小时后,白门再次打开,大?夫全都出来了。

“我?爱人她,她怎么样了?”

为首的大?夫身上还有血,面露难色,“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爱人她……也没能保住。”

吭——

男人直挺挺的跪下?了,欲语泪先流,“我?求求你们,救她,她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多少钱我?都愿意救她,求你们救她!”

不少小护士已经捂着嘴转过头去,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大?夫也哽咽也一声,劝他节哀顺变,让他进去看人最后一眼。

就像五岁那年不懂死是什?么一样,他现在突然也不明白什?么叫最后一面。

他的爱人,几个小时前还在他怀里叫他林哥,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跟他说快生了,她害怕!

怎么就成了最后一面?

男人脚步沉重地?进了手?术室,虚浮的脚步好像随时都能一头栽下?去。

江霁月的胸口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对,这不对!

他对着那些越走越远的护士医生大?喊,“拦住他,你们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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