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刹那破灭,不?复存在。
那是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她肿胀紫红的舌头上,几乎快要断掉。
陆归龄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他沉沉睇着姜雾,金芒从他指尖延伸,交织成细碎的光,覆在她舌头上。
她放大的瞳孔却没有回缩,依然?涣散着目光,和着唇角那抹鲜艳的血,从内到外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像是一具破碎的人偶,就这样躺在他怀里,渐渐失去生机。
“嘭——!!”
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炸裂声,跌在地上的东西纷纷杂杂,有壁角的明珠,有窗侧的瓷瓶,也有绞碎成片的帘幔,空中弥漫着乌金色的细闪,落在他雪白的发上。
陆归龄捧着她的背,靠近眼前。
“姜雾,你以为你死得?了吗?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拨开她眼角的湿发,轻声吐露强压住的怒意,“相反,他们——”
姜雾的眼眸微微一动。
“……啊!!!”
“这是什么?……快!快去通知大师兄!”
“掌门!长老……外面,外面突然?……”
他搂着她的腰,细细观察那截修复好的舌头,接着,慢条斯理地擦去她嘴角鲜血。
“——都得?死。”
乌金色的光拼凑出一场幻象,无论姜雾的眼看向何处,它总能漂浮在眼前——那是一个人间?炼狱。
鲜血洒遍了幻象里的天色,浓稠的黑雾笼罩在九重仙门五山十二峰上,临阵以待的弟子们聚集在山头,却纷纷抵不?过铺天盖地的魔气。
一张张熟悉的脸,被魔气侵蚀得?面目全非,他们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痛苦着,一根根尖锐的金材拔地而起?,势如破竹般穿胸而过。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死了。
姜雾无法?面对,她想要闭紧眼,却怎么?也阖不?上重若千钧的眼皮。
陆归龄钳住她的下巴,在深渊里轻轻呢喃,“阿雾,别再不?听?话。”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气若游丝。
似乎是不?满她这样微弱的气息,陆归龄撑在她背腰上的手?一使力,更多金色的细芒争先恐后游进她身体内,短短几息之内,她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好了。
他低着声,气息温和的说?道:“你在想什么??姜雾,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曾经盟约白首,永不?分离。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过剩下的所有人。”
清风吹在脸上,吹不?散眼前的幻象,一幕幕如定格的画,尽数扎进她的脑海中。
几位师叔伯也出手?了,可似乎怎么?都控制不?了乱走的黑雾,姜雾眼睁睁看着一缕魔气爬上灵璧裙角,顺着手?钻入经脉,一柄在空中激鸣的长戟呼啸而来?,直直奔入的方向是……
她终于哭出了声。
直至这一刻起?,姜雾才明白年?少时紫微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何用意。
——出生时万剑朝宗的金天灵根,天生剑骨,生而便是剑道之子。
——阿雾,若要追上以后的他,会更难。
陆归龄端坐无情剑道天骄百载,他师承天枢尊者,从小练得?一身剑术卓绝,这是无人质疑的事实。
但自他堕魔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远超以前。陆归龄额头上那道游动的金纹,也并非魔气萦绕的结果,而是他根本?就修成了万兵之主。
“求你,求求你,放过她……放过他们!”姜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只能靠着他的臂弯,大口抽噎。
“很好,我的阿雾真听?话。”陆归龄亲了亲她濡湿的面庞。
他轻柔抚去她额上的湿发,像对待一件至宝,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阿雾,嫁给我,好不?好。”
她无法?再去思考多余的话,也无法?再去琢磨往后的事。
姜雾像溺水的人,牢牢抓住了他递过来?的救命稻草。
“好,我嫁给你……我嫁给你,陆归龄,放了他们,放了她……”她喘息着,疲惫的回答。
只一瞬,幻象中喷薄涌动的雾气退散,除了满地鲜血狼藉,竟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魔气的踪迹,灵璧摔倒在玄机怀中,紧蹙着眉心,看起?来?却没什么?大碍。
“你看,我很听?你的话的。”他吻了吻她眼角,将那一点苦涩的泪痕舔舐干净。
拼凑幻象的碎芒再次沉落,像一粒微尘,转眼消失在空气中。
姜雾终于能闭上酸胀的眼。
就这样吧,她想,她不?会再挣扎了,陆归龄是个疯子,若是能跟疯子说?清楚话,她也就快疯了。
冰冷的寒风灌进脖颈,逼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
姜雾缓缓睁开了眼,看清了一棵参天大树。
魁岸的树冠缀满桃花,漫天冰雪中,桃夭随着雪花飘舞,覆满了树下冰原。
那儿有一块形状怪异的巨石,睡卧在树根前,嫣红色的光微微流转,不?时闪过几个蝇头小字。
……三生石。
姜雾怔忪着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