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大殿内像是透不进?日?光,珠光缀在壁角,点亮了一方暗色。
水镜上雾气腾散,少女的容颜也变得模糊,惟有那双不再黑白分明的瞳眸,随着金纹盘绕,依然清晰刺眼。
男人的怀抱像子州天山上的一捧冻雪,没有温度,也并不柔软。
他轻巧反剪住她的手,任由?她无力后仰着脑袋,暴露出脖颈上发紫的齿痕。
如同浅滩中困游的池鱼,细嫩的鳞片被尖石刮起,它?只能停在原处,不敢轻易再动?。
陆归龄抱着她,浓烈的雪松味儿窜入鼻息,他把下巴压着她头上,细软的乌发扫过喉间,闷闷的笑出声?。
“怎么会。”
他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接着,他轻轻拍着姜雾的腰,声?音又淡又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阿雾,要我?放过她,很简单。”
从他指尖上传递的寒意,越过轻薄衾衣,丝丝缕缕爬在姜雾的腰身上,她倔强按压的冷颤,随着他淡淡说?出的一句话,尽数爆发。
男人的手没有停下,他仍然轻缓的拍着,像是一场温柔的安抚。
“吻我?。”陆归龄肩头的白发飘落,盖住姜雾的眉心,“或者她死。”
他小?心挑起那缕不安分的发丝,又触了触她的眉毛,抚平了皱痕。
眼眶中最后流淌的泪珠悄然滑出,沾在他拨开的白发上,姜雾的视线霎时恢复清明。
她看清了浮空中少女的脸。
鲜血已?经不单单从叶浣的眼角流出了,她的那双手停在脖子前,仅仅一寸之隔,青白的指骨暴凸,乌金色的眼睛看不见亮光。
那个金笼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魔怔,到现在的七窍流血,谁都?始料未及,包括唐姑,包括谢长宁。
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模样,也没有人可以救她。
最后一株云挽月已?经服下,壁上观戏的乌衣尊不会出手,叶纵云……姜雾眨了眨长睫,苦涩的脸再也无法露出笑容。
叶纵云也是个疯子,他正忙着复活满月,又怎么可能赶来救她。
除了姜雾,无人能再救叶浣。
这是无法变更的事实,这是姜雾难以逃避的现状。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阿雾。”陆归龄停下手,又将她往怀中揽紧了几分。
姜雾像是一只脱了线的风筝,任凭他的风掌控,心神不定飘摇。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你在犹豫什么呢。”
陆归龄攥着她肩头,冰凉的指尖蹭过颈窝,他埋低了头看她,鼻息间气息流动?,透不进?一丝光亮。
他的唇触在那截羽睫上,久久未离。
直至纤薄眼皮开始急促鼓动?,他微微抬起头,凝视着那层薄膜下,她不安分滚动?的眼珠。
“别碰我?。”姜雾哑哑的开了口,却没有用力推开他的手。
有那么几息寂静,柔和的光晕洒在帘幔上,几缕暗光映入帐中,雪白的发铺满床榻,与缭绕纷乱的青丝交缠不分,满目尽是妖娆的活色。
男人滚了滚喉结,那颗朱红的小?痣也随之轻侧,他轻笑着,勾起她指痕遍布的下巴,动?作温柔。
“姜雾,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他意有所指的提醒着她,修长的食指顺着下巴滑动?,摩挲着她喉间温软细腻的肉。
痒意从那里开始蔓延,姜雾颤巍着眼睫,强自闭上的双眼再度睁开,她再一次看见了叶浣的脸。
若不是因?为她,叶浣本不应该遭受这一切的,这是……她不可饶恕的罪。
姜雾的眼眸慢慢暗淡,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她无法救下因?为陆归龄的杀念而枉死的人。
她努力睁大了眼,视线中晃晃荡荡的纱幔一片潋滟,乌金色的光流连其上,闪着细碎的星芒。
密界出来时,魔都?境内躺了多少人的尸体。青白交错的脸,鲜血淋漓的地面,这场没有任何计划就发起的缴杀,的确给了魔族致命一击。
可这也让修仙界损伤惨重。
向来对此?熟视无睹的陆归龄,与以往一样无动?于衷,他并不会明白什么叫人命,也不会为此?收手。
这就是他,一个屹立无情剑道百年的天骄陆归龄,一个从不会低眼看凡尘的谪仙。
姜雾转着干涩的眼珠,定定地盯着男人。
他有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瞳仁儿像阳光下的鸦羽,乌黑中泛着青绿,却又透着一点轻薄的紫。
在他们?都?还年少轻狂的时候,那双眼睛总会拂去她眼前的沉沉雾霭,试炼中一次次的追逐争斗,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轰然塌了心房高墙。
数不清的往事,淌过漫长的岁月长河,变得模糊又冗沉,姜雾颤了颤眼,那个清风雅韵的少年郎,渐渐与眼前淡笑的男人重叠身影。
她抖着手,摸了摸他雪白的羽睫。
陆归龄愣了下,下一秒眼中猛然亮起光色,他不敢收紧手,只怕扰了这场来之不易的梦。
他任由?着姜雾的指尖轻触,静得仿佛一座石雕,连根根分明的眼睫也未曾颤抖。
长睫碰在她泛凉的指尖,轻柔得如同稚鸟的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