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得近了,他虽然清瘦,但不失高挑,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完全挡住了叶浣凝望的视线。
“阿姊,可认出我了?”
没有了那把玄色纸伞,他腰上垂挂的几缕宝蓝络子露了出来,步履行走间,带着那方轻薄环珮也一晃一晃的,上面似乎纂刻了一只蜷缩的兽。
姜雾掩饰般垂了垂眼睫,“你……”
除了方才那一遭的不满,他心情?又像是变得极好,面容含着轻柔的笑,抬手按在姜雾的肩头,却?没有使出半分力道,仿佛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阿姊,原谅我,在这个时候与你相逢。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再来寻你的,可惜那个黑衣人贸然出现?,盗走了阿吾殿的东西,我不得不追逐至此,遇见了你。”
阿吾殿?
姜雾眼里尚有疑惑,他看见了,却?笑着带了几分歉意,目光又重新放回在少女身上。
“所以我想知道,叶姑娘的那声?’父亲’,可是在唤那个黑衣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雾没有办法再强行带走叶浣,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涌上心头的情?绪除了有欣喜,更多则是对?神秘的迟疑,以及那份不经意间产生的恐惧。
的确,如此近的距离,面对?这样一个能悄无声?息靠近她的人,即使他曾是那个瘦弱的少年,但这仍无可避免地?让姜雾有些恐惧。
她不欲侧过身,去面对?侧前方立在原地?的青年,也无法看到叶浣紧了紧下颚,这般细小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见。
叶浣连呼吸都微微凝滞了几息,她需要抬高下巴,才能看清男人的脸。
阿吾殿,传说中诞生冥王的轮转台,也是九幽冥界王权的象征,自?被前任魔尊攻下冥界后,阿吾殿就不见其影,上一世直至她沉入无妄海海底前,修仙界才猛然爆出了有关阿吾殿的传闻。
现?在所处的时间里,修仙界应该根本无人知晓这件事,而眼前人却?自?称为追逐黑衣人,从阿吾殿来到此处。
叶浣没有退缩,她面色如常,平静回望着男人。
“是我胆怯,慌乱之间看花了眼,他不是我的父亲。”
“是吗?”
他笑了笑,目光仍落在少女的瑞凤眼上,许是一张脸过于白净,那份笑容也透着清风雅韵的无害。
两人气氛僵持,姜雾不欲再做停留,她抬手拉过他的衣袖,迫使男人回正了视线。
“浣儿从不会欺瞒于我,她说不是,便是不是。你也不必在此纠结,我尚还有许多话要问你,阿拙。”
她最后轻轻唤了他一声?’阿拙’,蓦然让男人两眼一亮,面容上的笑也有了许多真?心实?意,他乖乖没再盘问,只一心看着她。
天上的乌云太?多了,月亮早已躲了起来,夜色黑沉,姜雾的心也被压得喘不过气,她看了一眼安静的阿拙,此时此刻,他方有了几丝熟悉的音容。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雾才从混乱的神思中逃脱出来,她抿紧唇,积压心头的疑问越累越多,如同一座高山,横在她烦躁沉闷的心口。
直到三?人回到海边小筑,久候多时的彭栾秋松了口气,忙不迭收起了手上的玉简,也不管那头的师父会不会噎住气,反正师叔总算是’安全无虞’的回来了。
“师叔,您去……?”
他憋了许久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姜雾带着一个男人直入房门,徒留他和叶师妹站在假山流水的庭院内。
“啊这……叶师妹?”
彭栾秋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把希望寄托于这个面冷心热的师妹身上,期待她能道出些实?情?,好让他跟那头焦头烂额的师父汇报一声?。
叶浣没有心思跟他细说,眼睛瞟向窗棂上被烛火投射的影子,嘴里却?囫囵应付道:“师兄,这是师父的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彭栾秋紧紧捂住袖兜里闪光不停的玉简,只当自?己眼瞎,没看见他的严师三?长老即将暴跳如雷。
屋内燃了烛火,破开昏暗的夜色,姜雾坐在案后,煌燃的烛花爆了一声?,惊醒她略有些放空的思绪。
姜雾回过神,看见对?侧一直盯着她的阿拙。
“你……阿拙?”
他又轻轻笑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熟悉的神色,一如当年她伏在榻侧吃着酸杏,阿拙站在珠帘前,一边替她张望着婢仆,一边又回过头露出微笑,安抚住心惊的她。
阿拙仿佛一直都能看出来,她的迟疑不决。
“阿姊,我是阿拙。”他的声?音与那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微微沉了些,更像是一个蜕变长大的男人,“我是你的阿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