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紫微手中的银鞭‘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靠坐在临窗小榻上,清丽的远山眉皱了起来。
约是过了有一盏茶,大概是气消了,紫微隔空托着她站起了身。
姜雾低着头不敢看她,窗侧摇摆的徘徊花随着清风送来淡香,极淡而又极雅。
屋内寂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支手撑着下颚的女修淡淡开了口。
“当年,师尊其实只打算收三个徒弟的。我是他定下的关门弟子。”
乍听紫微提这一段往事,姜雾错愕地抬头,同时又为紫微这句话惊讶不已。天下皆知,当年九重仙门的五个弟子,是推演着天道而为之的机缘。
说白了,她师祖是按着灵根五行收了五个最出色的徒弟,比如她师父紫微,是难得的单系火灵根。
紫微:“修行不易,我少年时却常爱贪玩胡闹,耽误了不少时日。后来师尊怜惜我是幼徒,便用业火红莲助我修行。”
“红莲本属阴火,我的火灵根最开始也与之融合极快,修为提升了许多。可过了不久,我身上便出了岔子。”
“师尊替我治了七日,才察觉出红莲浊息原是可以顺着火灵根进入体内。而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让水灵根的修士替我排息,排息时阴火极盛,两人需坦怀相见。”
姜雾艰难出声:“那……岂不是?”
紫微轻笑了一声,“便是双修。”
姜雾脑子一昏,思绪开始快速的翻转。
水灵根…她师父周围是水灵根的修士…
灵璧师叔自是不可能,玄机师叔似乎是…
等等!
“不必猜了,师尊替我寻来的水灵根修士,便是明丰。”紫微倾身折了一朵朱红的徘徊花。
姜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紫微闲心大发,闻了闻指尖芬芳。
“明丰刚来时,还是个奶娃娃,我哪里下得去手?师尊拿我没办法,只得寻来了雪精丹,命我浊息翻涌之时服用。”
姜雾:“可雪精丹只能压制一时,并不能解决师父体内的浊息。”
“是啊,我服了十五年的雪精丹,服到了师妹灵璧都亭亭玉立了,可我还是不愿听从师尊的安排。哎,我年纪大得都能做他祖母了,哪能误了他一辈子。”
姜雾迟疑的开口:“可我感觉…明丰师叔并非不愿。”
紫微摇摇头,歇了片刻,又轻声道:“直到那日…他回来了。”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是天枢子。
“他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得师尊看重的弟子。师尊爱吃席,每每都要在酒兴大发的时候同人显摆他这个资质卓绝的首徒。”
“年岁一到,他便被师尊派下了山门历练。”
紫微闭上眼,声音极淡,像是沉浸在那段往事中。
“我们三人一同长大,多事也不瞒着。他回来后,玄机便将此事告诉了他,我那时…大约是曾动过心的,竟也忐忑不安极了。”
她的嘴角扯了下,泄出一声嗤笑,“现在想来,却觉得好笑,真真儿是个傻子。”
姜雾满脑子的浆糊。
她没明白,师父的道侣现在看来应是天枢尊者,可是排出浊息必要水灵根相助,如此说来,那明丰师叔……?
想是知道她的困惑,紫微睁开眼,转了转手中的朱花。
“你想必很不解吧?我最后怎么跟他成了道侣。剑修都是心狠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得不说,在心狠这件事上,我比不过他。”
“《大荒北经》曾载,‘天山之神,其名为‘朝’,吹为冬,息为风,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大荒经》分有东西南北四卷,姜雾得空时也看上几眼,均载录了些名不见经传的上古异兽。
姜雾想起来,天枢子剑上始终是有晃人的银光。
“那条银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朝?”
“唔,猜得不错。”紫微颔首,“他第二日便去了天山,为了降服那条银龙,差点折在那里。”
“可…这跟您——”
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姜雾沉默了会儿,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想起了月池中绵延十几里的粼粼雪水。
“天山,地处子州冰川一带,背靠乾坤二洲交界处的极冰北部,那里至阴至寒,寻常火灵根的修士都不得轻易多待,唯恐寒气入体,伤了根基。朝作为天山之神,自然能克化世间火毒。”
她意有所指的点点丹田的位置,“包括我体内的浊息。”
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为何当年紫微的道侣是天枢子,而不是明丰。
天枢子能为紫微做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有情,可为何二人最后却走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可惜。”
长发如瀑,凌乱的铺在小榻上,女修微微后仰了脖颈,秀挺的鼻尖逆着光。
“我与他,浮生如此,断不思量,不如莫遇。”
姜雾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嗫嚅着嘴巴,几个钟头前在归元道场上的颐气指使,在这会儿都化为了乌有。
的确,无数人曾猜测紫微与天枢的这段往事,也有许许多多看似真切的传闻,但这都没有紫微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她踟蹰着足尖,抬起眼,想安慰一下自家师父,却发现紫微不知何时侧着头,一双眼睛含着笑。
“小阿雾,你干什么呢?怀里的通讯珠响了半天,吵得人头疼。”
“啊这……”姜雾低头,看见衣裳上闪着一片淡淡金光,她摸出凝脂琥珀,秦嵘的声音变得清亮高亢。
“师叔!师叔!奉壹师叔!!”
姜雾微微赤红了耳廓,在紫微面前这么被人唤着,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她清咳了几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啊师叔您终于回我了!!就是刚刚玉虚真君的徒弟过来了,也不知怎么的,桓师弟脸色很不好看,还吐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