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的眉目仍旧冰冷,嘴角绷得平直,是平日里惯有的无情之态。
只是束起的长发凌乱的散了几缕出来,右颊上赫然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十四州谁人不知,紫微尊者是个左利手。
这尺寸,这方向。
姜雾微微抿唇,心下为紫微尊者的胆量叫了个好。
敢直接朝即将成圣的剑修甩一巴掌,这世间除了她师父,谁敢与之效仿。
玄机等人也惊得愣在原地,连最着急的明丰都一时忘了言语。
还是姜雾上前拜了一礼,恭敬道:“晚辈奉壹,谢过天枢尊者。”
又是一阵冰冷的剑气,托住了姜雾不再拜下去。但不同于来时的过于凌厉,姜雾总觉得面前这位天枢尊者隐隐有些不同。
天枢眉目不动,淡淡说道:“不必谢我。”
或许是她想多了。
巨剑悬空,银龙长啸,眨眼间银霞峰上便不见他的身影。
灵璧被银光恍回了神,讷讷的出声:“师侄,方才…?”
“我去看看师姐!”明丰扭过脸,快步进了院中。
姜雾立马附和的跟了进去。
纵然紫微在她面前吐了不少天枢尊者的坏话,纵然她与陆归龄冷眼相待,但姜雾是个实诚人,现在的她还没有这本事,去置喙长辈之间的往事。
也就灵璧师叔仗着小师妹的身份,不怕惯了。
徘徊花开的烂漫,馥雅的淡香萦绕在曜阁内,长发半挽的女修容色苍白,淡紫的衣袍上还沾了些乌黑的血块。
此刻,她站在一侧半开的窗棂前,静静的不知在想何事。
明丰一踏进曜阁,便看见立在窗前的紫微,他连忙扶住她,“师姐,快去躺着。”
“不必了。”紫微摇摇头,轻轻将手臂从明丰手中垂了下来。
落后的三人也进来了,玄机不由分说搭了搭她的脉。
“脉象平稳,丹田稳固,经脉周转自如……只是灵气充沛,你这气血却不佳。”
他看到了紫微裙上的乌血,心下了然。想必是天枢子给她疗伤之时,打通了她沉疴已久的阻行经脉,这吐出来的乌血,应是五脏六腑经年之久积攒的淤血。
一百五十年前,紫微就在闭关时出了回岔子,不过那时算轻的,只伤了一二经脉,不影响平日的修行。
这件事姜雾自然也是知晓的。
直到此时此刻,姜雾这才清晰的意识到,她当机立断折下青鸟的那一刻,是做出了多么正确的决定。
如若真放任师叔们强行破界救人,后果……姜雾不敢再想下去了。
姜雾:“师父,您可好些了?”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紫微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她朝虚空一抓,一条银鞭就出现在手上。
灵璧惊呼:“师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紫微一鞭就要甩了过来,玄机拉住鞭尾,劝道:“师妹,此事怪不得师侄,是我……”
明丰也皱着眉,“师姐!你现在不宜动气,不若…”
“师父,是徒儿的错,徒儿认罚。”
姜雾屈膝,直挺挺的跪在屋中央,不躲不闪。
紫微垂眼看着她,声音倒是平静。
“我有些乏了,师兄等且先回去吧。”
灵璧担忧的看了看紫微,又担忧的看了看姜雾,实在是搞不懂这两师徒在别扭个啥。
玄机叹了口气,拉着不愿走的灵璧出了屋。
明丰从乾坤袋内拿出一瓶定坤丹,放置在一侧的桌案上,“师姐,此乃十二品定坤丹,你现下最是需要,每日服一粒即可。”
紫微却没答话。
明丰无奈,只得拢了拢衣袖,跟着出了阁门。
终于,一时寂静,屋中只剩紫微师徒二人。
姜雾埋着头,垂至地面的乌发打着小旋儿,一圈圈的似是缠绵至极,半开的窗棂透来一股清风,几缕长发起起落落,最后挂在她细细的腰间。
紫微气极反笑,抖着手指着底下爱徒的鼻子,声不成调。
“好啊,好得很啊!姜雾,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把贼子给我引进山门!”
姜雾:“徒儿不敢,是徒儿的错,请师父责罚。”
紫微一甩长鞭,破空的风声炸在姜雾耳畔,疼痛却没袭来。
一旁的青石地砖破了一大道口子。
紫微:“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为师的话,你都没放在心上吗!”
姜雾再垂首:“师父的话,徒儿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紫微:“当年收你为徒,你记得你给为师说了什么吗?姜雾!为师说过,我此生最恨背信弃义之人!”
当年山外大雪漫天,惟有银霞峰四季如春,紫荆花悠悠落在女子的发上,她笑得暖意从容,伸出手来,牵过小小的幼童。
姜雾记得。
她闭了闭眼,涩声:“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此生所恨者,姜雾必斩麾下,惟愿师父,长乐无忧。”
紫微的气息慢慢平复,她盯着底下长跪不起的徒弟,又气又心疼。
“那你——!”
“师父。”姜雾抬头,明亮而又坚毅的黑眸,覆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我不想您受伤。”
“师叔们的确可以破界,可那时您必定会遭受结界破碎的严重反噬。如若伤及了灵根……师父,我不敢赌!天……他能安然无恙的将师父救出,徒儿便宁愿您恨我。”
“师父安康,徒儿就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