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她爹爹名义上辅佐刺史办事,实则就是一徒有官职的闲散人员,平日里需得看李家的脸色行事。
眼下被揭了短,赵婉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本想腾然起身打道回府,转念一想,若当真这般走了,反倒显她气急败坏、胆怯心虚。
“一官半职也好过商贾人家。”她自知说不过祁荀,是以说话时,刻意望向白念:“永宁离绥阳近,指不定何时,还能谋个京官当当。你们没去过绥阳,自是不知外边如何繁华。”
祁荀冷笑了一声。
见二人不说话,赵婉自以为占了上风。她是去过绥阳的,也见过绥阳的盛景。永宁虽也不错,较天下脚下的的绥阳相比,仍是差了些。
“绥阳流光溢彩,开铺买卖通宵达旦。那里的男儿郎自也比永宁要好一些。”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祁荀,言下之意大约就是,遍地的男儿郎,任捡一位都比她身边带着的男子要好。
白念点了点头,随意应和着她,若不是还没等到流音,她怕是早早起身迈出茶楼了。
赵婉惯爱吹嘘夸耀:“诸如那日在迎桥街上碰着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
话未说完,祁荀便被送入口的茶水呛着。
白念闻声望去,眸子里蕴含着关切:“你没事吧。”
祁荀摆了摆手。
“一提祁小侯爷就将他吓成这样,果然是成不了事的。”
白念腾然起身,发髻上的步摇连晃了几下,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她赎出来的,入了白府,便是白家的人,怎容赵婉这般诋毁?
“平日里多听你自诩端庄持重,谁成想一提宣平侯府那位,骨头便没二两重。”
二层茶楼宽敞,并不是单列的雅间。白念说话时语气稍重了些,周遭的茶客听了,皆用余光瞥了几眼气急败坏的赵婉。
赵婉面色一凝,自知被人下了脸面,若非她身后的侍婢拉扯着,她险些动起手来。
正此时,流音提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包裹从楼道处走来。她一瞧见争锋相对的场面,忙小步快走地上前制止。
“小姐。我才走开一会儿功夫,又发生甚么事了?”
流音扯着她的衣袖,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她无甚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念好好的心情,尽被赵婉毁了。她怏怏不快地鼓了鼓嘴,懒得同她计较:“无事。这处太吵。我们回吧。”
出了茶楼,外边是喧嚣的叫卖,相较于方才赵婉刺刺不休的声音,祁荀只觉得七弯街的叫卖温和极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小姑娘,小姑娘双颊鼓鼓,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原以为白念小小一个,只有任人欺负的份,谁成想,将人逼急后,她还是有些小脾气的。
祁荀勾了勾唇角,而后意识到自己心绪的转变,立马将唇线拉平。
他竟因一姑娘心情大好?活见鬼了。
可小姑娘既出言相助,他道声谢应也不过分吧?
“方才多谢姑娘。”
见他颔首,又记起方才对应如流的官职,白念猜测他应是书香门第出来,读过书的。有些人生来命苦也便算了,最怕是尝过蜜糖的滋味,眼下却只能将黄连的寒苦生咽下去,这等落差,并非寻常人可以捱过。
白念心里一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阿寻,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宣平侯府的祁小侯爷也没甚么好的。你且想想,小侯爷常年呆在军营,定是个凶神恶煞、行事狠戾的人。”
祁荀压根没将赵婉的话听进去,也知晓赵婉是死要面子在那扯谎。她若当真见过自己,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样貌来。
可白念这番话,分明是宽慰人的,祁荀听着却觉得极为别扭,他撇了撇嘴道:“小侯爷...有这般不堪吗?”
白念愣了一瞬,西梁确有不少关于祁小侯爷的传闻,传闻有好有坏,她也难辨真假。只一条确认无疑,祁小侯爷的手上定是沾了不少鲜血,思及此,小姑娘白生生的脸上顿时褪了血色,她晃了晃脑袋道:“打打杀杀...有甚么好的。”
凶神恶煞、打打杀杀,怎么在白念眼里,他一战功赫赫的小侯爷竟跟那蛮横不讲理的土匪头子似的。
见她一本正经说自己坏话,祁荀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法辩驳。
白念领着祁荀回到白府,才入府,她便唤来吴管事交代事项。管事依照白念的吩咐,领着今日才入府的新人一一介绍,再三挑拣后,将四个瞧着干练,心思稳正的人留与扶安院。
“今日且这样,下去歇着吧。明日再过来领差事。”
众人应‘是’,祁荀正要随着他们退下,白念便冲他招了招手。她从流音手里接过七七八八的包裹,而后一股脑地塞入祁荀的怀里:“这些都是我嘱咐流音去买的,你且用的。如若不够,再同我说。”
祁荀没有拿人东西的习惯,就连替他赎身的银钱,他都嘱咐丛昱备好了。待日后查清手里头的事,这笔银钱自会分文不差地还于白念。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推拒,眼前的姑娘便松了手,包裹零散地掉落下来,祁荀只好伸手接住。
白家府邸颇大,房间数目众多,是以府里的下人无需拥挤在一处,约莫四人便可分得一间小室。
祁荀与扶安院的四位同住。
偏房的住处条件不算太好,祁荀虽是侯府小侯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却是不怎么讲究。军营那等祁寒溽暑的环境他都住下来了,又怎会计较可遮风雨的屋子。
迈入偏房,他随手将怀里的包裹放置一旁的桌案上,正想换身衣裳,却见屋内的三位皆怔怔地盯着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