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见芳草白净素手扔出的鲜艳花瓣,一片又一片,似旋舞的蝴蝶,翩翩而落,转瞬隐入荷花丛中。她头脑里终于模糊记起一首诗来,忘了是谁作的,虽然此时季节不对,情景也不相符,不过应付一下父亲大人,总比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好。
“一片二片三四片,”兰花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看着鱼竿浮子,刚要念第二句,瞥见浮漂动了动,忙凝了神。
果见那浮漂开始下沉,直至不见,兰花赶紧提竿。谁知竟然没将那条鱼拉上来,反而把她拉得向前一栽,跌下小圆凳,差点被拽进池塘。
兰老爷见势不对,忙向前伸手将兰花拽住。兰花手慌脚乱地站起,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那鱼竿提了起来。哗,好一条大鲤,足足有四五六斤重,在水面上使劲蹦跳,尾巴拍得水花四起,叭叭作响。吓得那两只水鸟飞快地藏远了。
亏得那鱼竿结实,几乎绷成一张弯弓。那丝线拉得笔直,紧紧勾着那条大鲤,还没有断的迹象。
兰老爷也吃了一惊,想不到是这么大手笔的一条。在他的帮助下,父女俩总算将那条硕大的鲤鱼给放进木桶里。只见木桶晃过不停,好一会儿才止住摇摆。两人均松了一口气。
芳草在远处被惊动,扔掉手中的花儿,终于跑了过来,向老爷见了礼。
兰花大为高兴,哈哈大笑,将两只窄袖往上一挽,露出两截雪白的手臂,又重新作了诱饵,甩竿到水面。等她发现气氛不对,才明白过来。忙对脸色铁青的兰老爷讨好道:
“爹,我将下句念与您听。”
本来兰花念第一句时,兰老爷虽然不明其意,仍准备继续听下去。谁料那一条大鱼,打断了她的吟诗。又见女儿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挽袖露臂,气得不轻。强压着怒气,沉声道:
“你还有甚么好句?!”
“五片六片七八片。”兰花张口便道,人急了想不到诗句脱口也快,不免有些得意。
兰老爷的脸已经在抽搐了。他多少带了点期望,希望不要太糟。一听这句,直觉额角青筋跳动,胸口气血翻涌。芳草在旁窥见老爷的样子,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九片十片十一片,”兰花顿了顿,看了一眼浮漂,心想下一句不要念错的好,然后接道,“飞入莲丛皆不见。”
一回头,却只见兰老爷踉跄的背影,已在十步开外。一头灰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廖落与颓然。
原来,兰花念出第三句时,他像全身突然失去了倚靠的力气,连怒火都发不出来,转身拂袖而去。
芳草小声道:“小姐,老爷的脸色很好,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念的诗不好么?”兰花不解道,不然为什么父亲大人会那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芳草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我听了半天,实在不知道你念的是什么。”
兰花撑着额头,垂头丧气道:“一片两片三四片,我是在念你撒的花瓣啊。”
芳草妈呀一声,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苦着脸道:“小姐,谁猜得出来啊。我以为你在数荷叶呢!这满池的荷叶,数得过来么?老爷恐怕是等不及你这么数下去的,所以才气走了。”
兰老爷一路走,一路心情复杂。
高真人说已经封印了花儿后世的记忆,可是,同一个人,这前生后世与现在差别这么大么?就算几十年或上百年的世道与现今世道大不相同,也不应出现如此粗鲁荒谬的言行。听说南越之地的南部,人人粗鄙不得教化,难道她是从南越而来的?或者,高真人无法拒绝请求,随手拎了一只来自穷乡僻壤的孤魂野鬼来充数?
想到这里,他的头又开始作痛起来。好吧,就算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也不能找高真人去算帐,况且木已成舟,他到哪里再去寻一个高人来。只是希望,还能来得及补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