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与墨兰同乘马车,云拂骑马伴在一旁,三人很?快便到了?御道街,在明记衣铺前停下。
进门?只见蓉娘带着另外两个佣工招待客人。
阮明姝朝几人颔首示意后,直接去了?楼上。
“咦,明蕙今日不在么?”阮明姝四下瞧了?瞧,二楼几间雅座,空无一人。
小怜匆匆从角落隔间里走出来?:“阮二小姐今日有事,没有过来?。”
“哦。”阮明姝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常呆的小隔间,“云西在里面?”
小怜咬咬唇:“主子她......不方便出来?迎您,阮小姐进去看看吧。”说罢抹了?抹微红的眼睛。
阮明姝心一沉,顿时冒出许多不好地猜想。
莫非顾枭寻过麻烦?还是林大人那......
她来?不及细思,快步朝里间走去。
云拂连忙跟上。
“云拂小姐.......”小怜面有难色。
阮明姝回头看了?一眼,了?然道:“云拂,我?和云西说会话,你就和墨兰在外面等吧。”
云拂想了?想,也觉没什?么?,点头应了?。
阮明姝阖上门?。
没多久,里面“砰”地一声轻响。
云拂陡然起身,眉间轻皱。
“云拂姑娘。”小怜偏这时候叫她。
“嗯?”云拂转头看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问。
“失陪一下,我?去给二位拿些?果子来?。”小怜说道,说罢也不等云拂说什?么?客气话,快步下楼去了?。
云拂忽然脊背一寒,快步冲到隔间门?前。
“夫人,夫人?”她叩门?大声问。
墨兰不明所以,吓了?一跳。
没有回答。
云拂暗暗叫糟,冲进去一看,空荡荡的隔间里,既不见自家夫人,也不见洛云西。
只有对?着暗巷的窗子大开着,一顶小杌凳翻倒在地。
*
运河码头,最宽阔一处河道。
远洋的巨大商船拉满风帆,角号声声,催促这庞然大物快些?启程,由运河驶入江海,带着满船的金银宝物驶向海外瀛洲。
主舱中,顾枭一杯杯灌着酒,脸色阴沉。
台阶下,洛云西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也叫麻绳勒住,周身血迹斑驳。
“主子,咱们快启程吧!再晚怕叫青衣察觉,就走不了?了?!”顾枭的贴身小厮踉跄着跑进来?,壮着胆子催促。
他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但更害怕叫青衣卫逮去死牢。
短短数月,顾家像被人挖了?祖坟、断了?风水,滔天气焰骤然掐灭,从商铺、田宅、蓄奴,甚至私自训练的武士,没有不出事的。
“再等等。”顾枭阴沉着脸,他那浓乱飞起的眉毛衬着颧骨高耸的长脸,更显冷酷了?。
小厮不敢再多嘴,只能畏缩又焦急地站在一边,心中求佛拜神:快点把人抓来?,早点启程。
号角声又响了?。
顾枭愈发?躁怒,他起身走下台阶,冲着昏迷的洛云西狠狠踹去。
洛云西蜷缩着身体,闷哼一声。额间伤口流的血,干涸凝结在眼皮上下,睁不开眼。
顾枭甩袖走到舱外,遥望城中繁华的剪影,愤恨不甘到几近疯狂。
他输了?,他竟这样窝囊地输了?,甚至没机会真正和陆君潜交手,就一败涂地。
族人都怨他得罪裴星洲,招致对?方不择手段的狠辣报复。可他心里清楚,这一切的根由在哪。
没有陆君潜的支持,裴星洲根本不敢肆无忌惮,同顾家撕破脸皮。
筹谋蛰伏多年,没来?得及出手,先?叫人捏断了?七寸,他怎能不恨!
错就错在他太自信,以为陆党没有水师,必然要仰仗他。而他则放心地游走于卫家与陆君潜之间,本以为稳坐钓鱼台,坐收渔翁利,谁料陆家竟出奇兵,在年关时与孟家里应外合,占了?巴蜀。
有了?巴蜀,便有江陵,又何愁楼船?
是以陆君潜再不将他放在眼里。
顾枭阴沉沉地望着江面,他知道大势已去,赵氏皇族和卫家的倾覆也在旦夕间,不如?断腕求生?,趁着陆君潜没起疑,先?出走瀛洲,以求东山再起。
只是,走可以走,但若不在陆君潜身上剜块肉下来?,他咽不下这口气。
“阮明姝......"
嗓音嘶哑,缠着欲念,分不清是恨还是爱。
“......来?、来?了?!”贴身小厮从舱后跑来?,狂喜叫道,“主子,人带来?了?,快启程吧!”
顾枭双目狭长,瞬间迸出骇人光芒,他猛地转身,朝后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形如?鬼魅,扛着身着浅蓝裙装的女子从岸边飞跃而上。
不愧是千金难求的杀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黑衣人似乎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将昏迷的阮明姝往甲板上一摔。
“钱!”他言简意赅,一刻也不想耽搁。沟壑密布的苍老面颊与精光闪烁的眼睛格格不入,似乎做了?乔装。
气息稍乱,杀意腾腾。
顾枭拍拍手,立刻有两个仆人抬着麻袋走上来?。
黑衣人伸出鹰爪似的手,将麻袋攫起,甩在肩头,然后屈膝用力,立刻就要走。
顾枭眉头一皱:“有人跟着?”
问完他又觉得好笑:□□下掳走陆君潜的人,怎么?可能避开青衣卫无孔不入的眼线。
正应验他的猜测,沿河两岸响起角号声,一改低沉,高亢长鸣,四面塔楼上黑旗升起。
“完了?,完了?......”小厮腿一软,跪倒在地,“是封河的号令,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顾枭狂笑出声,钳住阮明姝的脖子,将人拉起,“陆君潜,你不是不屑和我?玩么??今日你非玩不可!”
*
清河坊一处街角。
阮明蕙转身要走,却被裴星洲抓住手腕。
“裴大人,我?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敢回头看,小脸因?强忍泪意,五官皱起,显得可怜又好笑。
最初的震惊过后,裴星洲意识到她没在说笑,神情登时变得冷戾。
“你认真的?”
“认真的。”阮明蕙试图将手腕抽出。
裴星洲反手一扭,将她结结实?实?压在粗粝墙面上。
阮明蕙疼得叫出声,脸颊被瓦砾蹭破好大一块儿,眼里溢满屈辱的泪水,却倔强着打转儿,不肯落下。
裴星洲也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冒犯,像是在对?待囚犯。
可他怒气正盛,只收了?手,并不道歉,反而咄咄逼人地问:“为了?你那便宜义?兄、童养夫婿?你恨我?逼走他,所以才要和我?一刀两断不再往来?,是不是?”
阮明蕙开口便憋不住泪,摇头道:“我?虽蠢笨,也知国仇家恨,奚哥的事儿怎么?可能怪你?”
“那到底是为什?么?!”裴星洲气得猛抓自己鬓角。
“因?为大人和我?本就不该这样!”阮明蕙不知哪里来?到力气,重重推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爹会为我?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好郎君,也祝大人早日觅得佳偶。”
“因?为你爹看不上我?,是么??”裴星洲这下明白了?。
他竟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无比赞同、佩服的模样。
阮明蕙知道,这笑是失望,是嘲讽。
“没有什?么?看不上的,只是不相配罢了?。”阮明蕙擦了?擦泪,平静道,灵巧乌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光芒,死死盯着地面。
裴星洲捏住她的脸,迫她将视线抬起:“你是傀儡么?,你有脑子么?,你是为你爹活的么?!?”
阮明蕙瞳孔缩了?缩,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
“你姐姐能反抗你爹,为什?么?你不能?”裴星洲越说越恼火。他想到自己为了?阮明蕙,不惜和娘亲闹翻。他每日都在思索,如?果阮文举不同意这门?亲事怎么?办。
他对?自个儿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软的不行来?硬的。他坚信,只要有心,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他以为阮明蕙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不是我?姐姐,”阮明蕙颤了?一下,“我?是懦弱胆小、逆来?顺受的阮明蕙。我?不敢说,不敢闹,我?什?么?都不敢......”
嘴里每蹦出一个字,就像在利刃在胸膛里插进一寸,阮明蕙觉得自己痛得有些?窒息了?,不可抑制的自我?厌弃让她恶心得想吐。
裴星洲伸手,想扶住她,却因?她厌恶的神色僵住了?。
“你不是胆小,只是不愿意为我?胆大罢了?。”他那颓然放下的手,颇为可笑地张了?张,什?么?也没抓到。
“我?知道了?,”裴星洲耸耸肩,恢复了?冷傲骄矜模样,“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阮明蕙几乎站立不住,死死绷住嘴角,才不至于嚎啕大哭。
“嗖——”
一声尖锐的爆鸣,紧随着三声巨响,响彻云霄。
艳阳高照的白日,不知是何原因?,竟升起黑色烟火。
浓烟飘飞,方圆数里都能看见。
裴星洲骤然色变。
受了?惊的阮明蕙下意识地转向裴星洲,却发?现抬眼的功夫,对?方就不见踪影,放佛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