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咱们总是居高临下地对待那些底层爬上来的人,认为他们性格卑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殊不知,在更上位者?的眼睛里,他们看咱们也是一样的。”
“天下熙熙攘攘,人们汲汲营营,为的都是要向上走。”
“可当站在了万人之巅,他却以惩戒为乐,以杀戮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那样不是也很没有意思吗?”
舒妃听懂了?纯懿话里不能说出口的意思。
后者看不起皇帝的所作所为。
她终于还是单方面向皇帝结下了?不能化解的隔阂。
“我不能要求他人,我只能以警钟长鸣来告诫自己,不要视他人为尘土颗粒,不要视自己为朗洁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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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顾忌自己在后世的名声,于是傅恒的孩子应该有的待遇,他还是允诺了李氏的儿子许多——即使不能让那个孩子紊乱了嫡庶出身的尊卑高下,可他还是冠冕堂皇地收养那个小婴孩在紫禁城里,一并赐名为福长安。
福康安难得回来住在大学士府邸,他不解地问纯懿:“额娘,弟弟为什么不能一块儿回家住?”
应当是宫人教他说的称谓,把?福长安亲亲热热地叫做是弟弟。毕竟大学士府邸里所有人都觑着傅恒的脸色,不敢多提福长安的正统身份。
纯懿是不在意了。
她一早就说服了?自己,福长安不仅仅是李氏的孩子,他也是傅谦的孩子。
傅谦为国捐躯,当年他还健在时,年头年尾回京述职,富察府都会为他特意置办一桌团圆宴席。他与纯懿往来客气有分寸,纯懿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哪怕只是看在傅谦的面子上,纯懿也会对他的遗腹子多有照拂。
于是纯懿拍了?拍福康安的背,要他把?碗里的牛乳全部都喝掉。
“福长安要在宫里陪着皇后娘娘一道。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你也不在额娘的身边。皇后娘娘还同我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喜欢你,你小时候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如今你长大了?,像个男子汉,便不再往后宫去讨人喜欢了,于是宫里的娘娘们只好去宠爱福长安了?。”
福康安似懂非懂的,还有点儿不服气。他刚想要挺着胸膛中气十足地说自己还是很可爱,纯懿却被从外间进来的赵嬷嬷吸引了?注意力。
赵嬷嬷垂手候在门边,低眉顺眼的模样,明显是有话要对纯懿说。
福康安现在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许多事情全都不能当着他的面。
纯懿向赵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外?间等候自己,纯懿在这边哄好了福康安就过去听她禀报要事。
福康安乖乖地趴在桌子边上用早膳,他用筷子戳起一条金丝卷,然后慢吞吞地举在嘴巴旁边,一边咀嚼,一边下咽。
纯懿让侍女小心照料福康安,盯着他不能挑食。
她去见赵嬷嬷。
“怎么了??”
赵嬷嬷神情肃穆,回答道:“三皇子殁了?。”
纯懿还反应了?一下——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她稍微冷静一点儿,只沉声说道:“可惜了?。”
她又问:“和嘉公主那边派人去说了?么?”
“奴婢想先等待福晋的指示,怕与福晋的打算有出入。”
纯懿摇头,容色静默地收敛起来,眼尾眉梢都是相当自持的庄重感:“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多瞒的。和嘉早晚要知道的。”
“就算是我做主瞒着她,难道福隆安回来会不与她说道此事?难道宫里不会派人下来指名道姓给和嘉公主通禀一声?”
“和嘉公主与三皇子永璋是同胞兄妹,丧仪上她肯定是要亲自露面致礼的。”
纯懿与赵嬷嬷主仆相处和睦,后者在纯懿面前还是很有说话的自由度的。她这把?年纪见了?那么多悲欢离合,可还是不免叹气,觉得和嘉公主实在是流年不利,境遇不好。
“前头纯惠皇贵妃才走没多久,半年都不到,转眼嫡亲哥哥又没了?。和嘉公主心里恐怕要落下阴影。”
纯懿也不想多说感慨的话。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残酷无常,并非把?厄运熬过去剩下的便都是坦途。常常是要一直往下跌落,仿佛无止境那样,始终也猜不到往后是否还有起复的机遇。
“人这一生哪里能不经历生离死别?全靠她自己撑下去,别人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