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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从景仁宫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将身上的披风裹紧,沿着宫墙缓缓往北宫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提着宫灯的年轻宫女与小内监各自走过。他们遥遥见着纯懿时估计也还?弄不清楚她的身份,于是权当是要紧的命妇娘娘,恭恭敬敬地避退行礼。
纯懿知道自己不必理会他们。宫里头的贵人实在是无需往眼睛里?装下这么多供人驱役使唤的奴才。也难怪当年舒妃刚入宫不久,见?纯懿与她说自己在宫里?头孤寂得?很,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形单影只一个人。
从前纯懿入宫,不是去见太后娘娘,就是去见舒妃娘娘。再?往前追溯日子,那时候她更多是入宫拜见孝贤皇后。在孝贤皇后过身后,纯懿一年到头难得也要去给那拉皇后请安。
她们都待纯懿亲善。每到纯懿出宫的时候,她们都差使身边亲近的宫女来送纯懿一趟,将她一直送到北宫门口,看着她上?傅恒府邸的马车,这才放心折返回去。
景仁宫的纯贵妃如今自顾不暇,当然也想不起来还要派人送送纯懿。
这处疏忽反倒是方便?皇上。他派心腹内监在半道上拦了纯懿,出示?令牌,传达了口谕。他要见她。
纯懿没想到,皇帝竟然管闲事都管到了这种程度。纯懿自己被那拉皇后那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她已经打消?念头,决定打道回府?,没想到皇帝自己还?要送上门来。
那就见吧。
纯懿戴上兜帽随着内监往御书房去。
进?御书房的外道门后,她见着皇帝的身影,她就知道皇帝是有备而来的。
他领着福康安在书桌前拿捏毛笔临摹习字,一副很安宁很和?睦的样子。看?却让纯懿心头无名火冒起。她当初把刚出生不久的福康安送到太后娘娘的身边去,可不是为?今天要让皇帝手里?多一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小人质的。
纯懿蹲身行礼,道?一声皇上金安。
皇帝与纯懿多年不见,他恐怕是还记得纯懿当年奉太后懿旨前来劝谏他册立继后时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于是他只推?推福康安的肩膀,让福康安跑过去叫纯懿额娘。
“额娘。”福康安很听话,他奔进?纯懿的怀里?,小小软软的身子撞?纯懿满怀。
纯懿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搂在怀里?,她看着他稚嫩的面庞,的确是长得与当年的悼敏皇子很是相像。于是纯懿能从他的脸上分辨出傅恒的模样,福康安的眼睛和?鼻子都长得像傅恒,这让他看起来小小年纪就显出英睿聪颖的风采。
“康儿都这么大了。”纯懿抱紧?福康安,将他的小脸蛋贴着她的额头。
皇上看纯懿似乎斗志已歇,只剩下一副慈母柔肠,于是开口说道:“你也要将心比心。想想那李氏,还?有她肚子里?没有出世的孩子。那孩子和?福康安一样,都是傅恒的骨肉至亲。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母子好了。”
纯懿是真的不想理会皇帝。
“妾身从来没有要容不下李氏的心思。”
皇帝自己都没有料想到事情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纯懿表态说自己能接纳李氏,那皇帝自然也乐见其成,他自以为是同纯懿推心置腹地谈话,也尽他的力保全了纯懿作为嫡福晋的利益。
“这样再好不过?。你看看,你通晓情理就好。朕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远人之常情的君王。朕知道,你与傅恒感情和?睦,这些?年,你同傅恒之间从未有第三个人。可外人不这么看呐。他们只会说,是傅恒的嫡福晋善妒,无容人之心,更有甚者?可能还会说你是河东狮,逼得傅恒只能日日夜夜对着你一个人——”
纯懿叹了一声,她问皇帝:“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都怀疑皇帝口中的“他们”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皇帝是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口了。他自己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于是也替傅恒抱不平,觉得?是她逼得傅恒后院空虚,使他不能纳娇软美妾在旁侧伺候。
皇帝哪里会承认,他故意横眉立目地训斥纯懿:“福晋这说的是什么话。朕怎么会这样想。只是外人悠悠之口,福晋还?是得替自己的名声着想。”
“妾身从不追求外在虚名,向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更何况,不是妾身容不下李氏,妾身心里?存着气,大不敬地说,实在是皇上本不该将那李氏接去圆明园——”
“如此一来,岂不是对外坐实?妾身不容人的恶名。妾身家中还?有小女儿,意晚的名声若是同样受到连累,皇上您难道就不愧对傅恒大人,您难道就忍心吗?”
皇帝立马说:“朕是念着四公主不日要嫁福隆安,将李氏接去圆明园养胎,也省下你这边的事?情。你安心操持傅恒府邸里的大小事?务便可。至于名声,你自己都说你不在乎那虚名,至于意晚,你更加不用为她的事?情发愁,朕心里?都有数。你家的这几个孩子,朕瞧着都亲切,自然会为他们思虑周全。你就不必操心?。”
纯懿听皇帝说这话就明了,皇帝摆明了就是乐意做这个媒婆。不光是福隆安,就是如今年纪还?小的福康安和?意晚,他们的婚事?,日后皇帝肯定要亲自挑选合适的人家,下旨指婚。
“妾身代意晚谢过陛下。”
她还能说什么,那是皇上,她又顶撞不得?、冒犯不得?。她只能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多默念几回那拉皇后劝她的话。那些话听了让她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而重复回想皇帝的话,只会让她的怒气持续走高,恨不得?要寻处地方好好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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