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霖同美清尚未归来,圣旨先入了叶赫那拉府。
前来传旨的深衣内监满脸喜气,宣旨仪仗也比三年前盛大许多。
关氏由苏嬷嬷扶着站在厅里,她经历这么多年世故磨练,怎会看不出其后的玄妙。她的心渐渐沉下去,握着苏嬷嬷的手也越发僵硬冰冷。
她死死抓着苏嬷嬷,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
是美霖,还是美清。
她希望是哪一个呢?
若是可以,她只希望天家富贵于哪个女儿都不要沾染。
可若真要选一个孩子入宫——
最好是美霖,最好是美霖。
她见着内监展开圣旨,她茫然跪下接旨,浑浑噩噩,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听了许多话进去,听着大段大段的溢美之词,赞誉的究竟是她哪个女儿?
待苏嬷嬷将她扶起来,内监将圣旨卷起来搁在她双手上,笑眯眯说了句:“恭喜夫人。府上贵人及四格格前途无量。”
轰的一声,尘埃落定,事与愿违。
他们选中了美清。
府上小厮将荷包递上,内监笑着收了。
宁琇颇有大人之风,开口邀内监留下喝杯茶,内监婉拒了:“奴才还要回宫里复命,不便久留,谢过纳兰少爷好意。贵人同四格格由侍卫护送稍后就到。奴才先告退了,还请夫人、少爷留步。”
内监才被管家前呼后拥地送出门,这厢关氏的身子就忽然摇摇欲坠。
“伯母——”宁琇连忙扶住关氏,面上露出关切之意。
关氏摆摆手,咬着牙边顺气边硬说:“没事,我不打紧。端放,你今日做得很好,有你阿玛和你伯父的样子。贵人能入宫侍奉皇上,是咱们叶赫那拉氏修来的福气。往后你要更加努力读书,作咱们家的倚靠。你过得好,你的姊妹们就过得好。我也过得好。”
“儿子遵命。”
“贵人在宫中,四格格也许了多罗愉郡王弘庆。往后咱们的日子也要愈发好了。”关氏在正厅主位上坐下,喝了口茶,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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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霖与美清在黄昏时分归家,由宫中侍卫护送。
关氏与宁琇在门口迎接。因着美清已是后妃,宁琇须得向美清行礼。关氏是一品诰命夫人,不必向贵人行礼。倒也免去母女相见,母向女行礼的尴尬。
行过礼数,宁琇这才发现前来护送的侍卫中竟有皇后的亲弟富察·傅恒。
傅恒比宁琇年长两岁,算得上是同龄人。两人皆是满洲贵族之后,只是叶赫那拉氏近些年受明珠案及夺嫡错队所累,已示沉寂,富察氏则扶摇而上,越发显赫光耀。况且叶赫那拉氏从文,富察氏从武,两人相交因此并不深厚。
关氏远远地看他们二人站在近处互相客气打招呼,心里已有了比较。
这世道,从文不如从武。
傅恒如今已在宫中任职行走,宁琇还是在府中上学的书生。宁琇早就不知不觉地逊色傅恒许多,只怕此生都追赶不及。
美霖与美清走近,打断了关氏的思绪。
“额娘——”美清扶着关氏,眼底一片泪光盈盈。
“好孩子,随额娘进来罢。”
关氏慈爱温敦地笑了,一边一个,拉过美清与美霖,往府里走去。
“纯懿可念叨你们许久了,昨夜还于西偏阁为你们二人祈福,求好姻缘呢。你们的婚事都是顶好的,额娘看了也心里喜欢满意。贵人今后入宫,额娘放心你不下,好在还有几日可准备。你跟在我身边,好好看,好好学,知道吗?”
关氏对着女儿的面只作出全然满意喜悦的模样,不把心里的忧愁说道出来。
“是。”美清破涕为笑。
“美霖也是,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愉郡王府上有他嫡母及生母,先愉恪郡王嫡福晋与侧福晋虽都是出身瓜尔佳氏,然而早已嫡庶分明,地位有序,你嫁过去后更要小心谨慎,处处与愉郡王夫妻同心。不要自作主张。”
“是。”
“给伯母请安,给贵人请安,四姐姐安。”纯懿自游廊走来,见着她们母女三人笑着问安,她自幼与永寿府的堂姐妹们处在一起,如亲生姐妹,“伯母,酒席都布置上了,膳房还特意摆了桂花琼酿。”
美霖喜饮桂花琼酿,闻言倒是高兴了:“额娘,到时我的嫁妆里可否摆几坛陆嬷嬷亲手做的桂花酿啊。女儿喜欢这个,可是娘家的味道。”
“你这孩子,活似条酒虫子,日日夜夜只惦记着我那几坛酒,哪还有姑娘家端庄的模样。”关氏笑着斥她,另一边又痛痛快快地允下了,“行了,我准了。陆妈妈连着酿酒方子,一道给你作陪嫁。如此可好?”
“额娘最疼美霖了。”美霖笑倚在关氏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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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姐,我今日可否与你一道睡?”美清抱着枕头散着头发站在纯懿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