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从内廷到了宫门。
但在出太极门的时候,他们都?瞧见了那站立在太极门外、风烛残年的老?人。
沉重的一品仙鹤官袍,压在他枯瘦的身上,浓厚的色彩偏衬得?他满头?的白发与下巴上一把雪白的胡须越见冷落苍凉。
是老?太傅卫秉乾。
他似乎已然知晓这一道门后的九重宫阙里?,发生了怎样的一场变乱,也能?看出此刻严防死守的禁卫透露出怎样的玄机。
算起来,他年纪比顾承谦还要大上一些?,只是平日里?注意?保养,又加上顾承谦曾常年为病痛折磨,所以他看上去并不十分衰老?。
只是此时此刻,站在此处,已是人人都?能?看出老?态了。
在看见他的时候,顾觉非的脚步便悄然停了下来。
一老?一少对望。
良久后,卫秉乾笑了一声,话里?似乎是赞赏极了,只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十七年前宫变,你父亲逼杀了老?夫的胞妹;十六年后,他的儿子又逼杀了老?夫的爱女!了不起,了不起!”
赞?
分明是嘲。
只是这一位三朝元老?,将自己满腔的不忿与悲切都?藏在了这笑声里?,以至于旁人竟判别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苍老?而洞彻的目光,从顾觉非的身上,落到了陆锦惜的身上,似乎也感?叹于老?天爷对人的命运的戏弄。
陆锦惜与这一位老?太傅不熟,也不知该怎样言语。
顾觉非闻言也默然许久,最后只躬身道过了礼,淡声谢道:“太傅大人谬赞。您年事已高,还望节哀。”
说完,便没再?看卫秉乾一眼?,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陆锦惜自然跟上。
只是在走?出去很?远之后,她却没能?忍住,回过头?去,向那禁宫前默立着苍老?身影投去了远望的目光。
卫秉乾站得?稳稳的。
仿佛先前并没有与顾觉非说过话一般,也仿佛他不曾两度诀别至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
人立在那里?,像是一座恒久的雕像。
于是陆锦惜忽然有些?了悟:与即便走?到生命最尽头?也坦然的顾承谦一样,这也是一位已知了天命的老?人,一朝的宰辅,沉沉浮浮多年。纵使再?大的变故,纵使心中悲痛欲绝,也不过只这般无奈又从容地面对了……
昔日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无。
她与顾觉非一道,慢慢地往回走?着,从那曾被方少行与刘进带人堵过的长顺街行过,又到了太师府门口。
挂着的白绸还未撤下,依旧是满门的冷寂。
顾觉非远远看着,慢慢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这满眼?的白实在是很?刺目。他眨了眨眼?,眸底透出几许孤寂。
回首来,望着陆锦惜,终是问她一句:“你怕不怕?”
怕什么??
是怕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一切,还是单纯地怕他这个人呢?
一时间,陆锦惜竟感?觉新婚那一夜的两人此刻是倒置了。
于是她伸了手,环住了他坚实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然后一笑:“别怕,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