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跟几个相好的婆子喝了杯酒,越想越气不过,也想去找宝玉要份差事。宝玉刚好在黛玉屋里看书,李嬷嬷找不到,就寻起丫头的晦气。先说丫鬟们侍候宝玉不周到,又骂小丫头们懒惫,鸡蛋里挑骨头,总之就是这不好那不好,见桌子上有碗酥酪,气冲冲道:“这酥酪怎么不给我送去?”
袭人笑道:“这是二爷弄来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又留了一碗,说晚上给二爷当宵夜。”
李嬷嬷听了这话,就把矛头指向袭人,骂道:“忘了本的小娼妇,素日都是你们撺掇的,挑拨着宝玉跟我离了心,好由你们摆弄。你不过是从我手里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我的血化的奶,养的他这么大,难道就不能吃这点东西?我偏吃了。你们打量着我去了外头,管不着你们头上了。哼,小蹄子们,你李奶奶威风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捏泥巴呢。”
这可就冤枉袭人了,自上次被处罚后,她就一直安分守己,宝玉房里也变得极有规矩。李嬷嬷来时,众人做活计的做活计,轮值的轮值,也不知李嬷嬷哪里受得气,来这里耍酒疯。袭人一时没能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嬷嬷越骂越兴起,众人都不敢说话。宝玉站在门口冷眼瞧着,晴雯等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纷纷行礼,道:“二爷。”
李嬷嬷转过身去,便瞧见了宝玉沉着脸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宝玉在门外背着手,道:“去外头叫李贵到二门外跪着去!妈妈什么时候酒醒了,再叫他起来。”
李嬷嬷听了这话,连忙制止,哭道:“哥儿不必同我使性子,你是主子,他是奴才,要打要骂都随你,何必借着这事给我没脸。”
宝玉道:“原来妈妈也知道要脸面,你这样囔囔,难道就有脸了?连我也没脸了。”
李嬷嬷索性撒起泼来,哭道:“哎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别人家的奶妈子跟着享福还不能够呢。我呢,反倒是自己寻晦气。你不说提携提携自己奶兄弟,怎么反倒给他没脸呢。”
“我真是白操了半世的心,如今不吃奶了,就把我丢在一边了,为了几个小丫头,就把我挤兑出去,我要到老太太天天面前哭去。”
鸳鸯扶着贾母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贾母跺了跺拐杖,道:“你要在我面前哭什么,现在就说给我听听。”
凤姐正听几个婆子回话,就见贾母身边的小丫鬟来叫凤姐过去一趟。等凤姐到了宝玉那里,也从小丫头嘴里知道了发生的事,见贾母脸色铁青的坐在屋里,李嬷嬷、袭人几个丫鬟都跪在那里,也不敢像往日说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贾母道:“上次我是跟你怎么说的,叫你仔细盯着你兄弟妹妹房里,有这等欺主的奴才只管打发了出去,你是怎么做的,都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了不成。”
凤姐自嫁到贾家,这还是贾母头一回对她说重话,连忙出来请罪道:“孙媳不敢。”
宝玉在一旁求情,道:“老祖宗,这可怪不得凤姐姐。我原就让李妈妈出去养老了的。再说家里要建园子,太太凤姐姐已经忙得都没功夫吃饭了,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小事。”黛玉三春都为凤姐求情,附和了几句。
贾母也是知道的,长叹一声,道:“哪里是小事,你们现在还小,这些我都是经过的。这些奶妈子仗着体面,就不把小主子放在眼里。如今还在我眼皮底下,就敢到房里来闹,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李嬷嬷在下面听得心惊,连忙磕头求饶,哭道:“老太太,饶了我这遭吧,好歹念着我奶过宝玉一场,瞧着宝玉的脸面吧。”
贾母怒极,一手拍在小炕桌上,道:“都到这份上,你还在攀扯宝玉。当初瞧着你老实,没想到老了竟这般奸猾。难道府里还亏待你不成?从小到大,宝玉多少好东西你没拿了一份去,反倒成了宝玉欠你的。今日必要那你做法,看看还有谁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拉出去打二十板子,革了一年银米,再不许她进来。”
贾母还是不放心,又让鸳鸯亲自去看看几位姑娘那里查检一番,倒查出迎春奶妈偷拿迎春的月例首饰,贾母气得直发抖,喊来邢夫人王夫人一通教训,又将迎春奶妈一家子都赶了出去。迎春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贾母素来喜欢伶俐的孩子,迎春虽然比不上宝玉黛玉,但到底是她亲孙女,贾母也有心改改迎春的脾性,特意给她挑选了几个爽利的教导嬷嬷。
如此一来,对迎春来说,反倒是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