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捡了离平南王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花瓣割在沉黑的桌面上。
平南王淡淡看了一眼,却道:“兄长总是称呼孤的名,你也一道,唤孤‘言少’便可。”
“这可使不得,平白乱了规矩。”欧阳一口回绝,孤行少这样叫你那是兄弟情深,她要是这样叫,成何体统,他们之间可实在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你是觉得这样称呼太过亲昵了吧?”步六孤言少笑道,这一笑,扯得原本还红润的嘴,忽然白了些。
欧阳心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嗯。”欧阳应道,视线却紧粘着步六孤言少的唇,体色已经开始逆转了。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主仆,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毒发比看门小厮慢了许多。
步六孤言少合了笑色,唇上的色彩又恢复了红润:“你也知道与孤实在没有什么情义可言,今天还来做什么呢?”
原本还挂在人唇色上的注意力,被生生拉了回来,眼前人严肃起来,蹙着眉,微沉着脸,和孤行少肃然的时候分外相像。
欧阳凝了凝神,心道莫不是他知道自己的来意?可若是知道,做什么要生气?她想着自己一番好意,断然不该还未出师便遭拒绝,所以还是觉得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来意吧。
“王爷都还没问过欧阳的来意。”欧阳道。
“孤不想知道,”步六孤无言道,“所以还是请回去吧。”
欧阳将花瓣推到步六孤无言面前,兀自道:“这是在王爷院子里采的花瓣,曼荼罗花带馨香,您不觉得院儿里这么大一片花海,只起风时才有花香,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这样大的曼荼罗,自不是寻常品种。”步六孤言少道。
“王爷既如此说,欧阳冒昧,可请王爷在此走上几步?”欧阳道。
步六孤言少闻言,脸色骤变:“孤为什么要走。”
“欧阳进院时见开门的小厮步履虚浮,气短厚重,他告诉欧阳原先中过蛇毒,”欧阳边说边观察步六孤言少,果见他在听到步履虚浮、气短厚重的时候神色波动,“什么样的蛇毒能使人日渐虚弱、体色逆转?那小厮近日里怕还开始偶有疑神疑鬼,胡言乱语了吧?”
手中的银箸陡然掉落,步六孤言少略显慌张地弯腰去捡。
欧阳恍若未见,接着道:“哪里有这样慢性又长效的蛇毒,昨夜欧阳将这花拿来烧过了,三瓣,每一瓣在燃烧的时候都会释放出无根水的气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无根水的味道……意味着,这花浑身都裹了指尖砂,若非是指尖砂浇灌出来的,绝不可能含得这样均匀,王爷若不信,可自己烧来试试。”
步六孤言少执着银箸坐直,眼神挑望向面前花海,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愣道:“原来,竟是指尖砂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仿佛并不知道指尖砂是什么,可他的话意,却已然明示他知道指尖砂为何物。
其实怎会有人不知道指尖砂是什么呢,莲峤五大禁毒之一,当年可是端木小师叔的杀招,中此毒者,若求不得小师叔心软,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莲峤覆灭以前,指尖砂,就等于莲峤,也等于九泉道开。
“为了王爷贵体安康,曼荼罗还是要尽快拔除的好。”欧阳道。
她此来便是想将指尖砂的祸患弥平,虽然院外隔了夹道,但这院中的花再长个几茬,等曼荼罗与指尖砂完全融合,届时两者间相互没了牵制,怕就不再需要风来散播毒素了。
一听欧阳要拔花,步六孤言少像是幡然醒来一般,道:“可据孤所知,指尖砂乃烈毒,中毒者需在十二个时辰内拿到解药才能保性命无虞。”
“是这个道理,按理说指尖砂对人尚且如此烈性,对这些花草岂不更应该沾之即灭?”欧阳指着桌面的残瓣,“但这花瓣中无根水的味道并不浓烈,或者可以说清淡的几不可闻,想来是有人稀释了指尖砂的毒性,再灌注在花田里,如此养出来的花,便自带慢性毒素,毒素靠香味传播,院外那一座夹道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
届时,遭殃的可不就不止这一座东院,可能就是整个儿平南王府,或者范围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