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决把他的佩剑留给她,走之前威胁她不要离开府中。沈宜安不打算再闹,她只想等闻人决回来,冷静的与他谈谈和离之事,可架不住闻人太夫人又来找事。她本已不胜其烦,闻人决的表妹钟月荷又上门找她说些有的没的,为了躲开这两个人,沈宜安只好悄悄回了宫。
宫里新进贡的葡萄酒味道极好,她一时贪杯便醉了,睡到这时才起,正想喊人进来伺候梳洗更衣,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沈宜安披着衣衫往外走,与慌慌张张走进来的莲香和冉姑姑撞了正着。
“外面发生何事,你们为何如此慌乱?”
莲香脸色煞白,一看就是惊惧至极,冉姑姑勉强镇定说道:“公主,有叛军闯入宫门,咱们快逃吧!”
沈宜安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问道:“叛军?哪来的叛军?”
冉姑姑看着她,脸上有些犹豫,莲香却不管那么多,流着泪说:“公主,是大都督麾下的黑云军啊。”
沈宜安身形不稳,仍不死心:“你可看清楚了?”
莲香抽泣:“那身打扮奴婢天天看见,怎会认错?”
沈宜安说不上来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震惊、失望、心痛,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她双眼四顾,目光有些空洞地在殿内寻找,终于落在了那柄佩剑上,闻人决离开前将佩剑交给她,她面上自是嫌弃,可悄悄回宫那日,仍旧让莲香带上了他的剑,挂在她的寝殿里,此时再看只觉得异常讽刺。
冉姑姑催促的声音就在耳旁:“公主快走吧,太后那里有亲兵护卫,总是安全一些。”
沈宜安整理好衣衫,上前握住狼头剑柄,利落的拔剑,决然道:“走。”
主仆几个小心避开叛军,路上不时能看见流血倒地的宫人和侍卫,索性没出什么意外,她们终于来到了郭太后的寿宁宫。
几个亲兵护送着她们进了殿内,郭太后满脸惊慌,看见沈宜安来了,什么也顾不得跑过来抓住她的手,神情激动:“宜安,你没事吧?大都督怎会如此,不应该的,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沈宜安的摇头打破了郭太后心里最后一点侥幸,她退后一步,神色从害怕到坚决。
沈宜安总算想起那个最要紧的人:“阿昭呢?”
郭太后含泪道:“见势不对,我让人带着他从密道走了。”
她顿了顿,过来拉着沈宜安的手,“你别怕,我这还有一条路,是给你准备的,你出去后,替我看着阿昭,他最听你的话,你们姐弟两个要好好的。”
沈宜安觉察她神色不对,问:“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郭太后凄然摇头:“不行的,咱们都走了,将来大都督坐上那把龙椅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我留下,替阿昭在那退位诏书上盖个印,他也许不会对阿昭赶尽杀绝。”
不会吗?他闻人决还有什么不会的。
沈宜安心头忽然生出一抹厌倦,这些年她囫囵的过着,自以为活的清楚明白,其实连身边的人也不曾了解,就好像郭太后,那个最懂得自保的人,如今竟要以弱小的力量护着他们姐弟两个人,阿昭是她的儿子,应该的,自己又算什么?
“一起走吧……”沈宜安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面喊杀声四起,叛军和寿宁宫的侍卫打起来了,眼下这处宫殿,飘摇动荡,实在不是一个避风港。
郭太后催促着心腹太监带她从后门走,沈宜安心下一横,推开了那太监,提剑向殿外走去,她听见郭太后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听见冉姑姑和莲香的叫声,推开殿门之前,她声音冷静:“带太后娘娘暂避出宫,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大殿。”
大殿的门缓缓合上,沈宜安看着眼前熟悉的黑云军,目光在领头那人身上停顿了一瞬,脸上讥讽一笑,转而归于平静。
带兵进宫的何遇之是闻人决麾下的中路将军,更是他的心腹和兄弟,心里最后一丝期待也被掐灭,沈宜安冷冷地问:“闻人决在哪?他既然造反逼宫,为何不亲自来看一眼这由鲜血堆砌的龙座,再坐上去感受一番胜利的滋味。”
何遇之沉默不语,句句讽刺如同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沈宜安忽然觉得累了,多余的话,她一句也不想说了,闻人决想做什么都随便吧。
她自嘲一笑,余光里瞥见何遇之对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沈宜安不及反应,便听一道破空之声传来,风有些急,沈宜安只觉发丝被风掀起,下一刻,胸口剧痛传来,不知何时,利箭已经穿透她单薄的身躯。
沈宜安捂住胸口,分辨不出那疼痛是利箭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佩剑,直到手心里鲜血淋漓,此时此刻周遭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她因为剧痛而急促的呼吸。
闻人决,原来这就是你想给我的交代。
她心里仍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何遇之方才那个手势不同寻常,或许不是闻人决要杀她……可那又如何呢?杀她的是闻人决的手足兄弟,三年夫妻,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不可挽回的一步。
沈宜安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柄剑远远地掷出去,努力直起身,维持着最后的骄傲,扬声说道:“告诉闻人决,我本欲与他和离,但他不忠不信,狼子野心,实在不配。今日,是我休了他,以后不论生死,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