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以为这个年轻又胆小的皇后娘娘也一样孤苦无依,还想着要不要去关心一番,可却不曾想人家自己日子倒是还算不错。
竟然能从太后娘娘那里要来一次探望,这就相当了不起。
他现在看皇后娘娘沉着脸坐在那,心里也不好受:“娘娘,自打陛下摔伤,就一直昏迷不醒,一开始还能喂进去药,现在几乎药石不进,怎么努力都没有效果。”
太医就是来了,也只能给换换额头上的药包,可人这么躺着不吃不喝,到底是不行的。
这几日就连呼吸都衰弱下来。
皇后娘娘这一趟,来的太是时候,如果她不来,楚逢年就得去求太后娘娘,请她再想想办法。
李令姝这么听着,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她在努力回忆原来疗养院是怎么照顾植物人病人的。
按照现代的做法,如果能维持生理机能,人是可以一直活着的,至于能不能康复,怎么去康复,都算是玄学。
但是现代的医院有营养液,有鼻饲,有看护每天精心按摩,才能保证病人维持住基本生存,换成古代,这一切都没有。
李令姝抬头看了看眼眶泛红的楚逢年,叹了口气:“如今即将步入夏季,陛下这么闷在帐幔里,人也不会很舒服。”
“以后这些熏香暂时先不弄了,也把隔窗都尽量开一下,让殿中有些鲜活气,”李令姝顿了顿,“年大伴,陛下如此,太医是如何说的?”
楚逢年倒是把李令姝的话听进心里去。
“王太医跟臣说过实话,道陛下当日磕伤了头,就算将来能醒恐怕也不会很好,现在这般,只能这么养着等着,等到维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么一听,基本上是药石无救。
李令姝低声问:“年大伴,宫外能请来人吗?”
这是很不相信宫中的“太医”,才有此一问。
楚逢年声音也很低:“娘娘,宫中的太医都是祖传的手艺,论说医术是个顶个的好,便是能请来宫外的大夫,恐怕也说不出更多的论述。再一个,他们也不敢就看着陛下殡天。”
皇帝陛下这情况,让谁看谁都摇头,太医恐怕也有心无力。
楚逢年当然也想让陛下好起来,让他再复新生,可他却不能罔顾现实,一味幻想着那些虚无。
“娘娘,如果臣有能力治好陛下,无论多难臣都会去,”楚逢年低头擦了擦眼睛,“就是要了臣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李令姝被她说的有些动容。
重病之人,没有哪个想轻易放弃。
她扭头看向安静沉睡的皇帝陛下,哪怕这人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他肯定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年大伴,你先别着急,本宫回去问问看,打听打听宫里还有没有更好的药给陛下,”李令姝轻声说,“你困在乾元宫不好出去,宫外的事就让本宫来操心。”
她这么说着,想了想,还是道:“原本宫在家中时,母亲身体不是很好,也学了推拿按摩的手艺,一会儿本宫教教你,每日都给陛下按按,也能叫他舒服舒服。”
不管管不管用吧,这位皇后娘娘确实也尽了心。
这么说着,她就起身走到床边,轻轻给皇帝按摩起来,楚逢年在一边学的很认真。
一开始她只按腿,觉得手里只剩一把骨头,一点肉都没有,可渐渐往上按,李令姝却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发现皇帝陛下的眼睛动得很快,也很有规律。
一般的植物人是没有任何反应机能的,他们失去了思想、感情、智能、机理和所有行动能力,眼睛确实会动,却不会这么快,就跟不停左看右看一样,显得很有活力。
李令姝下意识伸手,掀开皇帝陛下的眼皮看。
皇帝的眼眸很深,还健康的时候眼睛也很有神,点现在他的瞳孔是略有些涣散的,仿佛一个失去希望的人,茫然无知地看着这个世界。
李令姝弯下腰去,盯着看了看。
突然一瞬间,她感到那双乌黑的眼,向自己看了过来。
李令姝刚要叫人,转瞬功夫,就发现少年天子的眼眸还是迷蒙的,对这灿灿世间再无眷恋。
刚才那一刻的聚精凝神,就仿佛李令姝的错觉,根本就不存在。
楚逢年就看着她这么摆弄皇帝陛下,也不拦,等她退下来,才问:“娘娘,可看出什么大概来?”
李令姝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每日给陛下按摩一下,也多跟他说说话,讲讲他以前熟悉的一切,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楚逢年也只能认真应下,死马当活马医吧。
李令姝不能在乾元宫多待,交代这几句话就得离开。
楚逢年送她出了寝殿,李令姝让他回去伺候陛下,自己一步一步往外走。
暖春时节,正是万物复苏时。
可李令姝却觉得手脚发寒,怎么走都走不暖和。
她行至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巍峨挺立的大殿。
金乌的余晖在琉璃瓦上留下一层细碎的金沙,云朵飘摇间,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王权之下,皆是枯骨。
李令姝目光寻到寝殿那扇窗,心里对赫连荣臻说:“陛下,我会努力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怎么也要让这位年轻的少年天子就这么轻易逝去。
他们都必须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