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条件再次变更。
巍峨依旧却不复昔日?荣光的薪火台议事大殿里,王将送上来的奏章瞧完。“封湟水下?游之地给?唐侯,王畿核心之地封给?诸侯,薪火台还有安全?可言?”
蒲阪可是没有城墙的,若非如此?历代人王也不会怎么分封都拒绝分封湟水盆地的土地给?任何一位在位的诸侯。
将湟水盆地的任何一块地分封给?诸侯,那么诸侯攻打蒲阪不要太容易。
为了以防万一,哪怕那些流亡国君得到的土地在其复国后也会收回。
濁山侯笑吟吟道:“王若不安,兖州的王畿东北,澜水之地城邑众多,王可择一城迁都。”
王沉默须臾,忽问:“辛筝做了什么?”
濁山侯微微挑眉,很快想起这位王可是个能人,在王位被帝国的上层氏族垄断几百年后能够以非上层氏族出身的身份登上王位,并且坐稳了王位没在继位后的某一日?莫名其妙病逝,政治嗅觉不可能不敏锐。
因着也不是什么机密,扶风侯道:“云水以北的百国,辛侯已?灭三分有二。”
闻言王也不由呆住。
他能想到兖州生变完全?是因为封湟水下?游的土地给?唐侯乍看是给?唐侯增加好处,细看是坑唐侯,但一思量又不对。
湟水的土地是烫手山芋,唐侯不会无缘无故想吃下?这里的土地,哪怕濁山侯与扶风侯联手逼他吃也不可能,除非必须有人吃下?这块地,而他一个人敌不过?扶风侯与濁山侯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妹,只能承担这份风险。
唐侯吃下?湟水下?游的土地会发?生什么?
蒲阪没有城墙,为了安全?,王只能迁都。
往哪迁?
西北与南方的土地都分封出去了,要迁就只能往兖州迁。
好好的为何要让他往兖州迁都?
只能是兖州生变,让他们必须逼他迁都。
兖州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才能让这三个家伙产生共同的忌惮逼他迁都兖州堵门?
是的。
堵门。
兖州东边与沃州接壤,因为云水的关系大部?分接壤的地方都是一马平川,往来很容易,也让少昊氏裂姓之乱后沃州与兖州的风姓氏族掐了几百年,生生掐出了狗脑子。
但兖州的诸侯们没法往沃州的方向扩张,不仅因为少昊部?不是吃素的,更因为那边有羽族王朝与龙伯,得不偿失。
兖州与沃州无天险阻隔,但与别的州有,对外的出路只有冀州的界谷,西南的湟水之地,南边的扶风峡。
王堵在澜水,兖州哪怕统一了也会很头疼。
吃掉王吧,等于成为帝国公敌,不吃吧,在湟水落入另一位强大诸侯手中?的情况下?,放着不管等于恭候唐侯打过?来。
但是,王很确定在自己被诸侯讨伐,联军打到襄仪渡时兖州的局势还很正?常,没有冒出能够让别州的诸侯也忌惮提前布局对付的存在。
如此?短的时间里创造奇迹,王下?意识的想到了前些年归国的辛侯,冲着辛侯在冀州征粮时的表现?,那就不是个普通人。
要说谁最有可能,只有辛侯。
然,即便是王也想不到辛侯能创造如此?奇迹。
历史上与现?在的不少诸侯都有灭国数十的功绩,但别人灭国数十是一辈子的功绩,不是一年的功绩。
“辛侯比你们三个出息多了。”王道。
濁山侯淡然道:“辛侯天赋异禀,寻常人自是不能比的。”
辛氏千年血亲相杀,弑亲如吃饭喝水,这种土壤哪是家族,分明是养蛊场,只有蛊王能活到最后,不论看着多么无害,蛊王就不可能真的无害,真无害的坟头草都该有人高了。
生于公族,无能是原罪,生于辛氏,弱小?无害是死罪。
毫无疑问,辛氏千年养蛊养出了一只稀世蛊王。
王道:“不止如此?吧,她还做了什么?”
濁山侯神情复杂的道:“辛侯,公审了所?有国君与公卿贵族,按辛律。”
王不解:“辛律上什么罪?”
“辛律不承认奴隶,也不承认贵族。”濁山侯道。“杀人偿命。”
王瞬间明了了遥远的云水以北发?生了怎样的屠杀。“杀戮之后,她建立起了新的统治?”
打下?一块地盘后想要在最短时间将之纳入统治就必须要与当地的贵族与豪族大户达成妥协,正?常人这么干肯定无法建立起有效的统治,扩张得有多快,崩溃得就有多快。若如此?,这三位也没必要比他迁都了。
濁山侯无言,不仅建立起了有效的统治,还以更快的速度扩张起来,也是在察觉到辛侯的扩张步伐并未因为将当地贵族豪族大户一锅烩后受到影响,反而不合逻辑得扩张得更快后他们三个才产生了危机感?。
王懂了:“她选择了最弱小?的氓隶,真是个赌徒。”
濁山侯道:“或许她才是真正?的仁君。”
王枯槁如逃荒饥民的脸上露出了怪异。
仁君?
辛筝的心里有仁这个字眼吗?
***
拿到了足够的好处,诸侯们同王达成和解,联军也开始撤军,扶风侯与濁山侯的军队有序的推出了湟水,唯有唐侯的军队只退到了湟水下?游。
诸侯联军一退,立刻有公卿进谏迁都,蒲阪没有城墙,又被破坏得可以,旁边就是唐国大军,太不安全?了。
王二话不说下?令将人砍了,带头颅呈上来后对公卿们道:“薪火台乃黄帝营建,黄帝与白?帝皆都于此?,孤王绝不会迁都,再有言迁都者,枭首。”
长河惊讶的看着王,这个时候不迁都的确是明智之举,对人族的明智之举。
蒲阪薪火台的意义太特殊,一旦迁到兖州,让薪火台落到诸侯的手里,王权本来就够扫地的威严只会更扫地,怕不是王前脚迁都后脚便会有诸侯僭越称王。
虽是明智之举,却也是无力挣扎的明智。
在王下?令不许迁都后许多公卿贵族纷纷出走,哪怕没走的也偷偷将族中?优秀的后辈送去了别的国家。
王对此?完全?不加阻拦,爱走不走,只整个人一天比一天暮气,不像活人,更像是腐朽得风一吹便会化?为尘埃的朽木。
长河并未马上去找自己的同族,而是在蒲阪又留了一段时间,祂很好奇三位诸侯清不清楚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以及打算如何善后,然后看到了一手好一出精彩收尾。
扶风侯并未马上归国,而是带着大军一路灭沿岸的小?国,大国哪怕没灭,他也将紧挨着漓水的城邑给?占了,显然是打算将新得的王畿封地同扶风国本土连接了起来。不然新的封地与扶风国本土之间隔着若干国家,根本没法进行有效统治。
虽然犯了众怒,却也有了真正?吃下?这些王畿之地的可能,一旦消化?完,借着漓水这一天然交通道路,扶风国不论是向东还是向西扩张都会很容易。
只要扶风侯有能力在消化?之前没被唐国给?灭了。
漓水下?游两岸的大国不止唐国与扶风国,但这俩是大国中?最强大的,唐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扶风国将漓水下?游完全?控制。
唐侯的胃口比扶风侯小?一些,将唐国大量的贵族封地给?置换到了更加肥沃富庶的王畿。
最令长河刮目相看当属濁山侯,着实务实。
濁山侯在回去的路上给?宁州的诸侯们发?了请柬,约了个中?立国会面,一番商讨后将王畿的土地置换给?了离王畿近的国家,再用这些国家换给?她的地同与别的诸侯置换土地,一路置换下?来,最终将濁山国周围邻居们的不少城邑置换进了自己的版图。
飞地再肥沃,终究没法有效统治,还不如换成实打实的能够吃到嘴的肉。
确定了后续,长河终于向王提出辞别。
王诧异不已?。“想走便走,何须禀告我。”
“外臣在蒲阪这些年多蒙王的庇护,理当辞别。”长河理所?当然道。
王闻言笑了笑,似是对长河又似是对旁的人道:“也只有你还记得我是王,走吧,都走吧,年轻人不应该留在这没有未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