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这场孽缘中,所有的人都是输家。
叶真真拼着一口气生下香逸海,然后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黎子竞执著名利,苦苦奋斗一生,得偿所愿的同时失去了健康。
她贪图安逸,为着利益结合嫁给贫家子黎子竞,到头来却无法忍受他们的婚姻只有利益,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香逸海。
香逸海的存在无时不刻地提醒香韶臻,牢牢占据黎子竞内心的依然是最初的那个柔弱女子。他辜负了她,因此至死魂萦梦牵。
那么她香韶臻呢?她的心,就不是肉长的吗?
为什么黎子竞从来没想过香韶臻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只移动的美金符号?
他被病痛折磨得满床打滚的那段时间,她恨不得替他痛,代他受罪。
她日夜不休地照顾他,换来的是他临逝前那一声声缠绵的让她泣血的“真真”。
那绝对不是在叫她香韶臻。他从来只叫她“香韶,”以前她觉得这样的称呼刚刚好,不肉麻,又带了点亲密的戏弄。
现在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愿叫她“臻臻。”
那么,谁是黎子竞心目中无法割舍的真真?她与香逸海又有什么关系?
香韶臻忽然想起,领回香逸海的那一天,自己在黎子竞的询问下,道出香逸海母亲的名字正是叶真真。
她痛得眼前发黑,还要故作镇定地打发香逸海和香逸儒离开。
他们走后,香韶臻放任自己坐倒在地上,一边软弱地抽泣,一边心中烈火燃烧。
半晌后,她抬起脸来,死死地盯着病床上黎子竞已逝的躯壳。
她受不了无边的猜忌,一定要弄个明白。
可是苦候来的真相并没有让她展颜。
香韶臻觉得自己被亲子鉴定的结果打入了更深的地狱。
她应当怎么做?或是假装无事,什么都不做?
难道她活该忍下这口气?活该善待黎子竞和叶真真的孩子?
凭什么?
可是放逐香逸海后,她真的就不痛了吗?
还是痛的,连带着她那颗做母亲的心一起痛。
无奈命运在她和香逸海心中各自打了一个死结。她进退两难。
彼时她面对香逸海有多么不忿,此刻她就有多么悔过。因为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执手偕老的爱人之后,她已经原谅黎子竞的所作所为。
她用了两年时间,解除自己的心魔,只可惜在这过程中伤害了香逸海。
香逸海留学归来,整个人消减的只剩下一副轮廓,似乎随时都能溶解到空气里,解散成为大自然的一体。每每见到她,眉低眼顺。香韶臻明白,始作俑者是她,是她使得香逸海变成了惊弓之鸟。
即使香逸海不再视自己为母,香韶臻也难免心怀歉疚,忍不住想要提点她一下。
香家世代商人,即便广做善事,骨子里还是重利轻义。黎子竞的猝然辞世致使香启志壮志未酬,近两年来频频与李氏套近乎。纵使李氏富可敌国,也不能一个人一口吃个胖子,当然希望获得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好比香氏。拖到今天,李氏迟迟不肯点头只是一贯谨慎使然。倘若两家联姻可以促使李氏点头,香韶臻毫不怀疑自己的父亲会抛出香逸海这枚筹码。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香逸海,并非期冀谋取感激,她只是做了一个母亲应该为女儿做的。
得到香逸海的重新信赖,是意外之喜。
香韶臻久未听过香逸海以如此富有情感的声音叫她妈妈,娇躯微颤,“不要害怕,你虽然讨得李公第一眼的喜欢,却未必能让他在你身上下注。李公的幼子据说年轻有为,颇有乃父之风,你只当增长见识,多交一个朋友。倘若真不喜欢,也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妈妈定不会让你牺牲自己。”
香逸海定定地凝视香韶臻,眼睛睁得久了,酸得很。
她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任泪水汹涌奔流而下。
啊,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