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机缘偶然下一时兴起所为,同情怜悯也好,仗义解困也罢,谢樱时完全没想过,自己看来毫不起眼的一颗金纽竟能帮一对患难中的恋人苦尽甘来,终成眷属。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恍如隔世。
回想起来,正是自那时开始,狄烻才真正闯进她心里。
倾心相许,却得不到回应,辗转分离,待到重聚,终于两情相悦……
谢樱时晃了晃神,叹然微笑:“这话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邢讲官情深意重,自有福报。”
邢立文依旧恭恭敬敬行满了那一礼,直起身时目光与方才略有异样,朝门口瞥了一眼,稍稍靠近。
“刚才娘子问到狄将军,在下这里倒是有确实的消息。”
谢樱时浑身一震,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眼神不由警惕起来。
邢立文却正色不变:“中州狄氏一门忠良,为国家社稷出生入死,屡立奇功,如今蒙冤受难,朝中却多是心怀不轨,落井下石的,但幸而也不乏正义直言之士。”
他没提别的话,只暗示事情还不至不可为。
“邢讲官的意思是……”谢樱时心中略宽,但仍旧不敢轻信。
“在下绝无它意,狄将军如今就暂押在刑部大牢中,家父刚巧之前升任尚书左仆射,兼领刑部尚书,虽然无法私下里开脱,但也特意关照过,绝不会让忠臣义士受半点委屈。”
听他说得磊落坦然,谢樱时不由感动,得知狄烻并没有受苦,也芳心暗慰,松了口气,放下戒心,颔首道:“如此多承邢讲官高义,也请向令尊代为致谢。”
“谢字万万不敢当。”邢立文连连摇头,“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子对在下恩同再造,可在下却只能……滴水相报,实在有愧。罢了,这里是禁宫重地,在下不宜久留,牢中的一切娘子只管放心便是。”
正要告辞之际,谢樱时忽然叫了声“等等”,他又转回身:“娘子还有吩咐?”
谢樱时垂着眸,不断咬噬的唇间早已沁出血的味道,但远远比不上心头锥刺的剧痛。
现下的她已不是那个如鲜花般绽放的少女,貌似光鲜的人身之下不过是具害人的躯壳罢了,再没有资格像从前那般期盼着和狄烻厮守终身,只能把一腔痴恋永远埋在心中。
但无论如何,总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现在不正是难得的机会么?
心如刀绞,可又不能不舍。
谢樱时木着脸,感觉整个人摇摇欲坠,勉强稳住身子,终于拿出那柄时刻带在身边的西域弯刀,最后看了一眼,双手递过去。
“若不为难的话,烦请邢讲官将此物转交给狄将军,我这里拜谢了。”
邢立文眼中的犹豫一闪而逝,随即便接在手里,又问:“娘子可还有话转达?”
“没什么话,狄将军见了这东西,自然就会明白。”
谢樱时语声干涩,勉强说出这句话,已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邢立文面色也愈发郑重:“娘子放心,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言罢,深深一躬,转身快步而去。
谢樱时怔然无语,泪水终于涌出眼眶,颓然坐回椅中。
脚步在空寂的廊间促促踏响,不多时便来到门口,内侍尖细的嗓音朗声道:“太后娘娘召见,谢家娘子请随咱家来吧。”
谢樱时抬袖不着痕迹地拭了拭脸,起身回头时,面上已淡色如常,不见丝毫伤痛,道声“有劳”,盈盈出门,沿着长长的通廊一步步走向赭黄垂幔后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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