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瓦檐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嘀嗒声。
天开始下雨了,木棚内的霉晦气息立时显得更浓。
这里一盏灯也没掌,营火的光亮从土墙透风的破洞中照进来,映得四下里忽明忽暗。
两名神情严峻的兵士手按刀柄来回巡视,几十个等着问话的赌客各自蜷在角落里垂头丧气。
只有谢樱时叠翘着双脚,靠在小山似的干草堆下,口中衔着根芦柴棒,貌似若无其事的一脸悠然。
但谁也没留意到,她眼中闪烁难定的隐忧。
干涩的推门声“吱吱嘎嘎”的响起来,像透过皮肉磨蹭得人头骨发麻。
一众赌客都打了个冷颤,悚然蹲直了腰板,见是军将模样的人走进来,立时慌不迭哭天喊地地叫屈求饶,但随即就被兵士的呵斥声压了下去。
谢樱时一听脚步动静,就知道来的是那个胡人阿骨。
她也赶忙坐直了身子,把芦柴棒吐到一旁,使劲揉了揉眼角,搭着脑袋把脸埋在膝腿间。
“果然在这里!”
那脚步径直朝她走过来,转眼就到了近处,一张嘴的口气倒像是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落难倒霉的淘气孩子似的。
谢樱时没接腔,故意装作正自抽泣的样子耸着肩背,酝酿好情绪之后,缓缓仰起头,脸上已是俏目泛红,泪光星闪。
一见她楚楚可怜的样,阿骨粗悍的脸上也立时软和下来。
“胡闹,你去赌坊里凑什么热闹?”
“不是我要去,表兄只说带我上个好玩的去处,谁知……”谢樱时咬着唇委屈,抬袖装作抹泪。
“谁知去了那种地方。”阿骨替她接了后半句,摇头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幸好大公子还不知道,别只顾着哭了,快快随我出去吧。”
说着,刚要伸手去扶,转念想想这是少主看中的女子,连老夫人也首肯了,不论早晚,日后必然是少夫人,尊卑有别,失仪不妥。
谢樱时原也没打算叫人扶,自己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
刚一出门,立时便有人上来撑伞伺候。
雨不算大,夜风徐徐拂在脸上,鼻息间倒也清新起来了。
她心胸一畅,暗地里庆幸狄烻此刻还不知道,但心中还是不踏实。
“不知大公子现下……”
阿骨一听便知道她的意思,低声道:“大公子不在府中,这会子正在路上,估摸着也快到了,你那表兄在正门外备了车,事不宜迟,快快随他回府去吧,免得稍时撞上。”
别看是个面目粗疏的胡儿,心思倒通透,难怪能得狄烻的信任。
看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谢樱时甚是满意,装作破涕为笑,“感激”地冲他连声道谢。
阿骨却被她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生怕怠慢了她,要亲自送出去,她却执意不肯。
女人家遇到这种事的确太过尴尬,加上脸皮子薄,不想再叫跟着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也不勉强,只把她送出草料场,指明道路,又送了把伞。
谢樱时走过一进院子,才终于松下那口气。
刚转进旁边的长廊,就听前院人声陡然喧闹起来,脚步声也是一阵杂乱。
该不是狄烻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