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时不知道是怎么开始有知觉的。
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记不得。
迷迷糊糊中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那是谢东楼和皇甫甯。
两人没有争吵和冷漠,而是一同站在甯悦轩的露台上,长案上铺开素白的熟宣,母亲偎在父亲怀中,父亲握着母亲的手,两人一起执笔,描绘着《比翼连理图》。
她捧着一盘新摘的杨梅,蹦蹦跳跳地奔过来,献宝似的请父母品尝。
谢东楼满脸慈爱地将小小的她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而母亲皇甫甯就坐在一旁看着夫君和女儿,笑容中浸满了幸福。
……
睁眼的那一瞬,所有的温馨和快乐都烟消云散。
她看不到“恩爱的父母”,也不在熟悉的甯悦轩,眼前只有一面略见泛黄的白壁。
这是什么地方?
谢樱时脑中昏沉沉的,额角一抽一抽地胀痛,隐约记得昨晚倒在街边最难受的时候遇上狄烻,应该还被他抱上了马。
再以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难不成这里是他在洛城的府邸?
念头正在脑袋里瞎转,她琢磨的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只青瓷碗。
“醒了?”
他的问话简洁明了,也依旧是冷淡的语气。
按说男女之防总该避忌些,端茶送水的事也轮不着他来做,但谢樱时此刻却没在意,反而觉得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出现,当下坐起身点头“嗯”了一声。
这乖巧服帖的样子让狄烻稍感诧异,印象中似乎还是头一回,于是也微微颔首,走过去把碗递到她面前。
栗子和粟米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心神一畅。
谢樱时平素是个有挑拣的人,此刻却不禁被这种寻常的粥水引动了馋虫,也不同他客气,自己端着就吃了起来。
肚子饿吃得也快,几勺便舀去半碗,那粥里还加了桂圆莲子,算上栗子和粟米,全是温阳补气的东西,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心头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不自禁地想起昨晚书生照料女子的温情一幕。
现下这样子莫名有点相像,她咬了咬唇,拈着调羹在那半盏粥里一圈一圈地搅动,目光悄悄瞟过去。
狄烻并没瞧她,负手站在窗边,看着院中那几株枝叶稀疏的柿子树,眉心有一片淡淡的红,似乎之前犯过头痛。
阳光漫窗透进来,勾画出他深刻冷峻的面庞,与晚上看时全然不同,融融的光让那股与生俱来的阳刚中更增添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润。
单就长相而言,他自然能算上不凡,但仍旧不在谢樱时的喜好之内,但这副样子却莫名瞧着比之前越来越顺眼了。
谢樱时正看得出神,恰好对方这时侧过头来,两下里目光一触,她赶忙做贼心虚地垂下目光,局促地拿调羹搅着那半碗快凉的粥。
“不合胃口?”
“不是……”
刚才那番窥视被他瞧破,让谢樱时耳根一阵阵发热,寻思该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想来想去都绕不开缠绞在心里的那些疑惑和烦闷。
她不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可话到嘴边不吐不快,已然咽不回去了,咬咬唇,硬着头皮抬起眸。